白玉京温柔的笑笑,“韩知府谬赞,奴家愧不敢当。”
收敛了衣襟,正襟危坐后的韩某人一脸平和,轻声问道:“今时建康局势大家心知肚明,先生却故意令人将你的行踪泄密与我,敢问先生意欲何为?”
钟铉轻轻吹了吹茶杯,浅抿一口,闭目品味了良久,才惬意的睁开眼笑道:“若是消息没错,临安那边来了王相公的人罢。”
韩某人一凛,“先生好灵通的消息。”
暗暗吃惊,这位有可能是圣贤的异人在建康已经有如此强大的情报手段了?
这件事便是女帝都不知道,他竟然知晓了。
着实可怕。
钟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道:“我不会去临安,无论是为女帝还是为相公,我只想离开建康,去那山水之间尽我胸中笔墨。”
韩某人不解,“想必先生随时可以离开建康罢。”
能知晓抱剑青年等人来到建康的事情,他的势力绝对不差,这恐怕不是一般乡绅士族能做到的,说不准还有青龙会的手笔。
钟铉点头,确实如此。
如果自己愿意离开,随时可以走。
“那先生为何不走,留在建康,终究有风险。”
钟铉沉默了一阵,“还想看看。”
倒是没说原因。
韩某人也不追问,“那先生有何指教?”
钟铉轻笑,“指教谈不上,只是想提醒一句韩知府,须提防着王相公,不过韩知府既然一个人来到此处,说明也不需要这一句提醒了罢。”
韩某人若有所思。
自己确实提防着恩师,毕竟这一次和女帝抢一位圣贤异人,不论事情最终结果如何,都要承受女帝的雷霆震怒,那么谁来当这个替死鬼?
无论怎么看,自己这个知府都最合适。
但恩师口口声声说,如果事情按照计划完美收官,替死鬼不是自己,而是建康通判宁鸿……并且会顺势弹劾右相宁缺。
可谓牵一而动全身。
但恩师是谁?
是大凉天下乃至让大理和北蛮都感到头皮麻的铁血相公。
若是形势不对,别说弹劾右相宁缺,就是把自己卖了来消弭女帝的怒火也不无可能,所以今日知悉消息后,韩某人不动声色,待趁抱剑青年去了县衙,这才来见钟铉。
有道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这句话,韩某人自信整个天下再也找不到人比自己更有感触。
在恩师眼中,自己大概也就比走狗好那么一点点,算得上良弓罢。
可是……
韩某人心中意气翻滚,我韩某人又岂只是一柄良弓,我韩某人亦当宰执朝堂,方不辜负一身男儿血在大凉走一遭。
问道:“那先生以为我当若何,睁一眼闭一眼打酱油?”
钟铉摇头,“韩知府心里明镜着,何须我来说。”
你韩某人不想被王琨利用出卖,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搅和,既让王琨得不到一位圣贤异人,也让李汝鱼无法成功。
如此皆大欢喜。
王琨纵然对你不满,可也不会对你过多指责。
而女帝最后也不会责怪到你头上,只会觉得李汝鱼不堪大用。
韩某人苦笑,“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画舫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白玉京在一旁捂嘴笑,忽然觉得有些有趣,这几日已是第二次听见有人这般说,先前先生见过那少年后也曾如此感叹。
不曾想韩某人也如此感叹。
其实世俗中人,谁不是如此,别说这两位,就是北方新王岳单,广西闲安王爷,也依然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哪怕就是临安女帝,也不是万世皆可尽称心如意。
于是轻声道:“既然做树难,韩知府何不做那清风。”
钟铉和韩某人同时眼睛一亮。
同声心有灵犀的道了句白大家居秦淮,果然屈才了。
这句话很简单。
咋看只是小女子的无理之言,可细细品味去,才觉其中蕴含的哲理深了去,只不过大树易长,清风难生。
谁不想做清风?
但世间可拂树之清风寥寥数人耳,无一不是位高显赫之人。
大多人终究只能成为一棵树。
就是太子赵愭,也只是相公王琨这阵清风之下的一颗幼树,只不过这棵树会茁壮成长,最后究竟是成为一颗徒有参天虚表实则羸弱的大树,还是化为清风,谁也不知。
毕竟历史上前例太多,比如大燕朝就有一位君王,自小登基,然而外戚专权,即使他最终成人后,也形同傀儡。
又比如大凉仁宗,孝宗驾崩之后刘太后兼国垂帘听政,但仁宗从参政到分政一步步走上去,最后登基为帝,更是夺过太后大权而章国,成为天下最强的一阵清风。
白玉京笑了笑,不再言声。
韩某人一脸认真看向钟铉,“先生在我心中,当不是个谋事至深的人物,何故对朝野和建康局势看得如此透彻?”隐然觉得哪里不对。
钟铉哦了一声,“那韩知府觉得我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某人思忖良久,才说了一句:“大凉天下异人横生,究竟真相如何,我并不尽晓,但恩师王相公知之甚多,所以我也知晓了一些事情,想必先生身为异人,也知晓一些。”
钟铉不语,有些话不能说。
此刻若是说了,便会起惊雷,不啻于告诉建康所有有心人,快来快来,秦淮河畔出了个异人,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心中着实是有些震惊的。
大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