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安详的看着李汝鱼,上下端详了一阵,满脸皱纹舒缓开来,笑容慈爱,拉着李汝鱼的手背拍了拍,“真是个好晚生。”
李汝鱼没来由的心中一暖。
“不过先生两字,愧不敢当。”
李汝鱼摇头,“先生谦虚了。”
老妇人也不执着,拉着李汝鱼的手,“让我老婆子送送小哥儿。”
李汝鱼犹豫了下,点头。
她有话要说。
府邸内,从奴仆丫鬟那知晓母亲在门外的君子旗匆匆赶来,却看见母亲对自己摇了摇头,只好神色复杂的留在府内。
李汝鱼搀扶着苏茗,安静的走在安静的青石板路上。
黑夜在脚下蔓延。
老妇人走得很慢,颤颤巍巍,李汝鱼极尽小心,打心眼里尊重这位为了爱情和家族撕破脸皮,跟着君子旗那位游戏江湖的父亲漂泊了大半个大凉天下,最后回到回龙县落地生根的老妇人。
回龙县民间曾有传言,当年若有《咏絮录》,苏茗必将悬名其上。
老妇人走了十来步,很舒心的道:“夏初的夜风,挺凉。”
李汝鱼嗯了一声。
老妇人望了一眼路旁的溪水,然后指着半边街后的衣冠丘,“小哥儿,知道这丘名何来么,为何叫衣冠丘,却不见衣冠冢。”
李汝鱼摇头,“第一次来回龙县。”
老妇人笑了笑,很慈爱,说话的神情让李汝鱼想起了夫子教导自己时候的样子,“其实啊,据本地县志,这衣冠丘的出现,可以追溯到大燕建国,当年燕太祖慕容垂封地燕王,辖境便在今时的梓州路,王府所在地应在泸州,当然,现在已经找不到王府旧址了。”
“适时天下诸侯混战多年,民不聊生,燕太祖慕容垂尚武,有不世之英雄气,曾扛鼎绕祖庙,徒手裂猛虎,堪称神武天降,又有大志,注定是要成就千秋功业的盖世人杰。”
“这位燕太祖年轻时候轻狂张扬,且刚愎自用,自以为长戟在握天下在望,岂料三次出兵进取蜀中而不得,听闻得回龙溪畔有大贤结庐而居,率千骑登门求贤。”
老妇人忽然笑着问李汝鱼,“你知道那位大贤怎么对待燕太祖的?”
李汝鱼摇头。
虽然读过那段历史,但并无这件事的记载。
老妇人轻声道:“那位大贤啊,只说了一段话,说慕容垂你三征西蜀,亡兵七万六千有余,你若能让这七万六千余老兵死而瞑目,我便助你慕容氏得天下。”
李汝鱼勾起了好奇心,“那位大贤是谁,这等自信?”
老妇人饶有趣味的笑了,“你说还能是谁?”
李汝鱼悚然惊心:“大燕兵圣,也是大燕开国皇后,百里春香?!可百里一族不是在关中么,百里春香怎么会在回龙县结庐而居?”
老妇人点头,“正是这位千秋第一女子百里春香,古往今来多人杰,她却是独站巅峰笑寂寞的那类大贤,大凉三百余年国祚,也就收复半壁江山的兵神岳精忠可与之媲美。”
李汝鱼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衣冠丘下,竟是那位千古奇女子的故居。
数百年前,早已淹没在历史烽烟里,若非今日听得,谁会知晓?
老妇人又道:“这是我多年考据古文孤本,结合回龙、璧山、兴隆三县地方志所得,并不绝对准确,也可能是后人杜撰,但衣冠丘确实与大燕太祖、百里春香有关。”
李汝鱼想了想,“燕太祖怎么做的?”
老妇人笑了,“燕太祖只做了一件事,他拔剑高歌,尔后说勿愿卿勿忘承诺,随即自刎。”
李汝鱼倒吸了一口气,却也知道燕太祖肯定没死,不然大燕何以建国,百里春香又怎么可能成为大燕的开国皇后。
“具体如何不得详知,燕太祖也没死,这个地方便留下了一座衣冠冢,实际上衣冠丘即是衣冠冢,想来里面埋葬的不是燕太祖自刎的剑便是当时所穿衣冠罢。”
李汝鱼点点头。
后面的事情后世读书人都知道,燕太祖休养生息七年后,大燕太宗出生那年起兵锋,却不取西蜀,反而南下以龙吞象之狂势横扫了东南方的陈、明两大诸侯,其后再取江南,继而北上,一路摧枯拉朽横扫诸侯。
直到建国称帝后,才入蜀中一统天下。
那位千古兵圣百里春香,就连生产大燕太宗时,也在军伍之中随行,几乎所有决定性战役里,都有她鬼斧神工的手笔,铸就一段兵家神话。
关中百里,自此成为大燕第一世家,甚至一度出现过外戚专权的尴尬局面,连大凉太祖黄袍加身这件改朝换代的事情,都有百里世家的影子。
只不过在那件烛光斧影事件后,百里世家便在大凉天下销声匿迹,不再辉煌。
收回心思,李汝鱼不解的问道:“先生何以要和我说这些事?”
老妇人捋了捋被夜风吹乱了的白色霜发,没有回答李汝鱼的问题,却笑道:“旗儿不说,但老身看得出来,他已不是那个只想着功名朝堂的温雅读书人,用你们北镇抚司的话来说,旗儿成了异人。”
李汝鱼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但他始终是老身的旗儿,如今旗儿的心里,和他父亲一样,装了一个天下的野望,小小的众安堂以及我这个将死之人,成了一池困缚他的浅水。”
李汝鱼有些拿捏不准了,这位老妇人究竟什么意思,“所以?”
老妇人沉默了一阵,“所以,旗儿应该去北方。”
李汝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