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越来越多的武田军从马场信春背后的谷口涌出时,朝比奈泰朝的心也在逐渐变得冰凉。他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拦不住武田军了。
而冷风一吹,他的头脑也稍微冷静下来一点。环顾战场,高坂昌信已经直驱蒲原城而去,几乎消失在视野范围内了。而西边更远的地方,似乎也有烟尘扬起,估计是冈部元信也和武田家的疑兵发生了战斗。而东侧官道附近,山县昌景已经带着那支赤备骑兵,硬生生冲散了今川家数千部队,现在已经试图转向,来包抄自己的后方。
“如果再不撤,全军上下都要栽在这里了…”朝比奈泰朝快速权衡着局势,双眼却因为局势的窘迫而有些茫然:“但是如果现在撤退…已经被冲散的几千辅兵估计是没有机会收拢了…在武田赤备的追击下,我手头的这三千战兵跑十几里路能回去的有多少也不清楚…运来的粮草辎重也要全部交代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朝比奈泰朝回想起过去今川义元的教诲,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而坚定,“要做选择了!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传令!抛弃辅兵!立刻撤退!”朝比奈泰朝骑在马上冲着旗手高喊道。
“大哥!大哥你说什么?”朝比奈泰亨闻言大惊,拍马就向朝比奈泰朝身侧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了朝比奈泰朝的马缰,使劲一拽,把他大哥的马拽了个九十度,面对面地凝视着朝比奈你疯了吗!你要抛下那么多弟兄吗?这是武家所为吗?那些可都是我们今川家的人啊!”
“松千代,我没有时间和你废话,我们已经管不上他们了。”朝比奈泰朝气哼哼地一甩手,想把朝比奈泰亨的手拨开。然而,朝比奈泰亨却死死地握住他的缰绳不肯松手。一旁的旗手见状,也没有立刻发出撤退的命令,而是把犹豫的目光投向朝比奈泰朝。
“你没有听见命令吗!”朝比奈泰朝看到旗手犹豫不决的眼神,心头无名火起,厉声咆哮道:“下令撤退!”旗手被朝比奈泰朝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半死,匆忙急促地摆起了旗帜。
对旗手吼完后,朝比奈泰朝又冷冷地转过身,看着朝比奈泰亨。后者依旧倔强地抓着他的马缰,双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然而,朝比奈泰朝见状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厉声道:“朝比奈泰亨听令!率领骑兵掩护大军撤离!”
说完命令后,他冷冷地掰开朝比奈泰亨的手,接过手中的马缰,开始指挥部队从富士宫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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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想撤退又谈何容易。
因为武田军,是日本战国时期所有军队中,骑兵比重最多的几家大名之一了。而骑兵在追击战中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所有打过仗的武士都是明白的。
队形松散的步兵,对于高速奔驰的骑兵而言已经是地上的稻草人了。而背对着骑兵逃跑的步兵,更是和任人宰割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骑兵仗着高马速,可以轻松地追上逃跑的步兵,只需要在背后用马刀对着背或者脑袋来一下,马速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就足以直接毙命。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古代战争中,绝大多数的伤亡都发生在追击的过程中了。
想要在撤退过程中避免骑兵给撤退的步兵带来巨大减员,要么就是靠着足量的己方骑兵的掩护,要么就是靠着步兵之间训练有素的交替撤退掩护——而这两者今川家都没有。
武田信玄此次出征带来的7000战兵里,有着人数超过2000的骑马武士。而今川家此刻剩下的3000战兵里,只剩下不到500的骑兵了。当武田信玄察觉到今川军的撤退意图时,立刻下令手边的1500骑兵全体出动,从后侧和右侧对今川家展开衔尾追击。
朝比奈泰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中只有400多骑兵的他无论如何也防不住1500骑兵的追击。他也曾考虑过集中兵力率先击溃其中一路,可是甲斐骑兵可不是织田家骑兵那样的鱼腩,而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强大骑兵队——若是正面交战,他都不知道今川家的骑兵能不能抗完三次对冲。
为了掩护部队的右侧和后侧,他不得不把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再分成两半,不断地和武田家的骑兵拉扯周旋,防止他们冲入阵中。然而,人数和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还是让今川家的骑兵不幸落败,越来越多的武田军骑士冲进今川家的步兵阵中骚扰一番,留下几具尸体后再扬长而去。
今川家的部队在武田家骑士的骚扰下疲于奔命,行军的速度已经低到和走路差不多,士气也跌落到谷底。每次武田家的骑士冲过来时,今川家的足轻都不得不停下列阵来逼退他们,变换阵型一来一回就要耽误不少时间。如果你不列阵,那些如狼似虎的骑兵就会冲进来大肆砍杀。在这样不断的骚扰下,今川家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已经快要被尾随而来的武田家步兵追上了。
朝比奈泰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然而却无计可施。在这种状况下,步兵想要逃脱,就必须留下一部分人断后——其实就是以身赴死了。然而,由于双方实力的悬殊,朝比奈泰朝可能要留下三分之二的人断后才能挡住武田家前进的步伐。他能够果断地舍弃那些农民出身的辅兵,可是让他舍弃这些今川家的武家子弟时,他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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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比奈泰朝很快就为自己的犹豫付出了代价。
当朝比奈泰亨的骑兵队都被吸引到了右侧和后侧时,位于今川家左边的赤备队忽然停止了追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