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见陛下脸色难看之极。就连忙把奏章丢在地上:“这些鼠辈是想骗廷杖的,陛下不必理他。”
万历却自己把奏章捡起来,看了看封面上贴的名条,顿时勃然大怒:“朕说谁如此大胆,原来是奸党潘季驯!他以为远远躲在淮河边上,朕就奈何不了他?张大学士替朕拟旨,严斥潘季驯,将他革去一切官职诰封,永不叙用!”
张四维面露为难之色。他这个大学士也不是智慧搞党争的,否则张居正当年也不会提拔他嘛。潘季驯是江陵党,也是大明朝治水的第一能臣,要治理天下水患。总离不了他。所以即使张四维极为讨厌江陵党,也对潘季驯网开一面,免得将来黄河淮河有灾。他这个首辅大学士派不出得力人选。
他正在犹豫怎么替潘季驯讲讲情,消消陛下的万丈怒火,张宏已先开口了,跪着重重的磕了三记响头,老泪纵横的哭道:“陛下,绝不能罢斥潘季驯!他是国朝治河的头号能臣。往年治理黄河多有功劳,现在正在治理淮河的工地上。骤然将他罢官,对治淮大业不利,对淮河两岸父老乡亲不利啊!”
是啊是啊,治水要紧,就放潘季驯一马吧!张四维这样想着,准备帮腔。
不料万历怒吼起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只要将他革职,已是格外开恩了!朕是真命天子,洪福齐天,就算离了潘季驯,黄河、运河、淮河一齐溃口,变作赤地千里,朕也坚决要将这厮削职为民、驱逐回乡、永不叙用!”
天哪,天哪!张宏两眼一黑,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
张鲸和张诚面面相觑,方才陛下说的话,实在是太……想了想,赶紧嘱咐值殿的小太监不要对外乱说。
张四维也神色尴尬,没奈何,只得提笔替万历拟旨。
两名小太监搀扶着张宏往外走,刚刚离开养心殿,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幽幽醒来,吩咐小太监停下脚步,回头怔怔的看着养心殿,目光中充满了绝望,喃喃的道:“完了,大明朝的气运完了!我太祖洪武爷十余载苦战,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得国之正远超汉唐,到陛下只用一句话,就把国运道统生生断送了呀!”
两名小太监齐齐把舌头一吐,低声劝道:“老祖宗噤声,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张宏只觉嘴里发苦,两个小太监不懂,他是内书房读出来的司礼监老人,却清楚得很。
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乃亚圣孟子所言,华夏道统之所在,所以朱元璋北逐蒙元、恢复中华,功在亿万黎民,功在千秋华夏,即使他除掉明教龙凤皇帝韩林儿,有篡位的嫌疑,继位之后又大杀功臣,大明立朝仍是堂堂正正,甚至可称得国之正超越汉唐。
与之相反,朱翊钧今天一句“哪怕三河齐决,也要革除潘季驯职司,”已是罔顾两岸无数百姓性命,不惜生灵涂炭的亡国之语!
万历的圣旨很快走过了封驳、制诰等流程,以七百里加急,发送到了它们应该抵达的地方。
蓟镇以北,长城关外,野狼谷。
深秋的时节,牧草已经变得枯黄,北风猎猎劲吹,残阳西下,天地间一片昏黄,为两军对垒、金戈铁马,平添了几分萧瑟,几分肃杀。
杀!身穿生牛皮甲的蒙古武士,每个人的眼睛都已通红,骑着狂奔的骏马,疯狂的挥舞着大汗弯刀,只要突入明军阵中,便将一个个明军战士砍得血肉横飞,身后的同伴们迂回包抄,用顽羊角弓射出了一bō_bō致命的箭雨,给明军带来了大量杀伤。
杀!穿着鸳鸯战袄的明军儿郎,排着整齐的军阵缓缓压上,步兵用迅雷枪装弹、瞄准、击发,机械的重复着射击动作,两翼的骑兵时不时前出,掣电枪轮番发射,中军位置的炮兵,则用架在马车上的虎蹲炮、将军炮、佛郎机回环轰打,把地狱的火焰罩向蒙古武士的头顶。
血与火的战场,“戚”字大旗迎风飞扬,戚继光身穿镔铁铠甲,脸色沉静如冰,头顶上的盔缨却像一团跃动的火焰,看到儿郎们成片倒下,他没有一丝动摇,只有冰与火在他的虎目中交织。
对面,蒙古大汗的羊毛大纛仍高高竖立,但握它的手已经动摇,几名蒙古武士的掌心浸出了冷汗,滑腻腻的几乎握不住旗杆。
羊毛大纛之下,黄金家族的传人、蒙古大汗图门汗,眼底也显出了慌乱,他看了看身边的董狐狸,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情绪。
戚继光用兵飙发电举所向无敌,蒙古大军本来仗着速度优势,逃跑是不成问题的,可他们兴兵南下打草谷,就这么回去总有些不甘心,结果被戚继光粘上来,堵在了野狼谷,双方只能硬碰硬决一死战。
电闪雷鸣,血肉横飞,连续三天的轮番大战……
如果说蒙古大军是一片死亡的潮水,那么戚继光编练的新军就是无穷无尽的火焰,那黑色的浪潮被红色的火焰不断炙烤,慢慢蒸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难道我黄金家族的传人,堂堂蒙古大汗,就要死在这里?”图门汗近乎绝望的远眺着远方戚继光那面大旗,对面的敌人,简直不可战胜。
董狐狸声音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