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贯三晋大地,南通河洛中原、西接关中秦川、北抵雁北大同府的通衢大道,从山西最西南端的蒲州出发往北而行,经过解州、安邑、夏县、闻喜,就进入了绛州地界。
绛州卫依绛山、凭汾水,控扼这条通衢大道,本是一个紧要去处,不过地处中原腹心,承平日子久了,卫所军也早已崩坏,五千六百人的员额空缺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多是些扛锄头的农夫,真正能战的精兵还不到五百。
好在如今这位欧阳将军还有那么三分将略,治军虽远不及大名鼎鼎的俞龙戚虎东李西麻,也要算过得去了,卯时这一通得胜鼓擂得惊天动地,军营中所剩无几的精兵就从自家热被窝里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往校场上走,前后挨了两柱香的时间,居然拖拖拉拉的排成了阵势——在内地卫所,这就算了不起的强军了!
欧阳鹏是个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穿雁翎甲、戴凤翅盔,全身披挂站在将台上,一板一眼的指挥操演。
尹宾商和游七早已被那通得胜鼓闹醒,站在不远处观看。
昨天从西姚镇上分道而行,张紫萱往南去蒲州和秦林会面,请他来揭破张允龄走私违禁兵器、私通塞外胡虏的罪状,尹宾商、游七则向北而行,抢在少师府商队的前面赶到绛州卫,与指挥使欧阳鹏接洽,预先做好诸般布置。
现在,该做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昨晚欧阳鹏设下酒宴,介绍两位客人和绛州卫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经历等官互相认识,混了个脸熟,以便发动时不至于完全陌生。当然游七和尹宾商的身份还要暂时保密,只说是湖广荆州府来的巨商。
今天早晨欧阳鹏又以操演为名把军队集中起来,等到张四维府上商队抵达,那就要不客气了!
“既是报故太师的救命之恩,又可为天下除一蠹虫,欧阳鹏这条命卖给小姐啦!”欧阳鹏拍着胸脯,这样对尹宾商和游七说。
虽说卫所军废弛已久,好歹也是朝廷经制军队。列出堂堂战阵,长枪大戟、强弓劲弩,对付一个商队还是不在话下的,而少师府勾结塞外胡虏、走私违禁兵器的案情一旦大白于天下。张四维这个首辅大学士也只能回天无力了。
游七打量着将台上的欧阳鹏,低声问道:“尹先生,你觉得这个欧阳鹏,他到底靠不靠得住?太师爷虽然对他有恩,但是……”
“此人性情忠直。看得出来他经常操演士兵,可见还有几分报国的心肠,这些兵也不像别处那样面有菜色,说明他并不贪财。”尹宾商说着就很有把握的笑了,非常自信的道:“帮我们做这件事。不仅是知恩图报,也是尽忠报国。他一定不会有反复的。”
游七点点头,觉得尹宾商说的很有道理。
“咦,他走了?”游七往将台上指去,只见欧阳鹏浓眉一拧,伸手揉了揉脸,和身边将校说了几句,便下了将台,往指挥使司官署匆匆走去。
将校们又站了一阵,由几名镇抚和校尉官接替指挥操演,两位指挥同知、两位指挥佥事也说说笑笑的回了官署。
毕竟不是什么正式秋操,只是每日例操而已,将官们都守在点将台上,反而显得很不寻常,容易被有心人瞧出门道。
尹宾商和游七去了望楼,等着少师府商队自投罗网。
远远看到南边官道上起了烟尘,一队车马逶迤而来,长长的队列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三百辆大车,成千的伙计和护卫,声势极为浩大,最前面高高挑着少师府的官衔灯笼。
来了!
尹宾商将栏杆轻轻一拍,游七更是咬牙切齿,张允龄张四维父子卑鄙无耻,这下可叫他们死得难看!
欧阳鹏发兵困住商队,搜出违禁的武器,又有哲别等人作证,加上图门汗的书信和信物,等秦林赶到就可直接上奏揭发,还可发动张公鱼、吴兑、耿氏兄弟等亲朋故旧一起弹劾,叫张裕〈诱饫锎蚩突破口,还可进一步深挖细查,把他勾结贪官污吏、鱼肉山西百姓的种种罪行全都揭穿!
近了,商队越来越近了,甚至可以看清楚张家伙计脸上骄横跋扈的神情,这边也有卫所兵迎了上去,但并不是宣布查扣,而是点头哈腰满脸谄笑,赢得了为首之人几块碎银子的打赏。
怎么回事?欧阳将军还在等什么?尹宾商和游七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足足等了两刻钟,商队甚至在绛州卫休息起来,伙计们有的洗刷牲口,有的去饭馆吃饭,可自始至终指挥使司那边都没有动静,集合起来的兵丁一直待在校场上,嘿呀喝呀的操练。
难道情况有变?尹宾商心头一凛,扯住游七匆匆下了望楼,小跑着赶往指挥使司。
还没跑进去,就听得衙署里头哐当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被摔碎了,接着有人颤声惊呼:“了不得啦~~救命~~欧阳将军被杀了!”
啊?!尹宾商丢开游七,三步并作两步跑进衙署,循声冲向后堂,只见签押房前四名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神色惊恐,几个小吏惶然失措。
签押房里头,欧阳鹏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上,脸色已是死人的惨白,大睁着眼睛,梗着脖子扬起脑袋,嘴里赫然插着一支利箭!
尹宾商一颗心很快的往下沉,他认得那支箭,是蒙古武士们经常使用的雕翎箭,而且从颜色形状来看,就是假扮使者巴特尔去哄赚张允龄,实为神箭手的哲别所用之箭!
很快指挥使衙门就乱成了一锅粥,自家长官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