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劈开黑暗,一剑劈开混沌。
不管放在哪个时代,这都是了不得的成就,但艾米并未因此目空一切,他自始至终都非常清楚,这非是他的力量,更非是他的荣耀。
一切荣耀理应归于路西菲尔。
他不过是一介使用者,一介窃取者——
少年有这个自知之明,更何况……眼下,他的、赫姆提卡所需面临的麻烦还没有解决,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可以大意的时候。
——大衮。
那来自深海之下的神明尚未归于永恒的死亡。
于是,年轻的荣光者深吸一口气,意识勾连手中已隐隐生出生命的长剑。
没得到预期的回应。
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落的舒出一口气,艾米·尤利塞斯直接取得了这把来自无尽深渊外的晨曦之剑的控制权,伴随着剑柄处两片羽翼的扇动,他在强劲气流的携裹之下升至了苍穹之上,漆黑的眸子与猩红的眸子相对。
然后——
深潜者们所崇拜的父神挥动了三叉戟。
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神灵武装破开了极寒的大气,也破开了此处的空间。
“撕拉!”
黑色的大空洞撕裂了被金色曦光所充盈的天空,如同一道丑陋、醒目的伤疤一般,向所有见证这场超迈凡俗决斗的荣光者、持剑者们彰显着它的强大以及可怕。
但黑发黑眸的少年没有任何动容。
撕裂空间的大裂缝,近在眼前的三叉戟——
这些……通通不值一提。
他挥剑,也只是挥剑。
源自路西菲尔的恢弘伟力于此涌动,时光仿佛放缓了脚步,整个世界在汹涌澎湃的晨曦之光中陷入了停滞,三叉戟那有若金字塔塔尖的刺尖就此停缓在了他的面前,艰难的破开空气、破开空间,在漆黑的瞳孔中一点一点的放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
剑光已然落下。
清澈、凛冽、浩大?
凡世一切言语在神明的伟力面前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即便是驾驭着超迈凡俗之力的艾米·尤利塞斯,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汇来描述浮现于眼前之景。
大概……
也唯有光了。
初生之光、晨曦之光以及无限之光——
这是光的洪流。
挥剑,挥出的是一道金色的天河。
——淹没一切,吞噬一切,并毁灭一切。
没有任何侥幸,也不存任何意外,当贯穿天际的剑光咆哮着、奔流着远去之际,无论是湛蓝色的三叉戟,还是面前的高大巨人,亦或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以及身后的赫姆提卡的废墟,尽皆被炽热的光焰所蒸腾,只有天穹之上连结秩序疆域之外的大空洞以及地面上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涵盖了大约有三分之一个赫姆提卡的河道能够证明刚刚那一剑并非虚妄。
胜利了吗?
艾米·尤利塞斯想到,却没有任何获胜的实感。
被深潜者们当做神明崇拜的大衮无疑是强大的,但与路西菲尔相比却相形见绌,连像样的战斗都没有,仅仅是两剑——一剑斩开至深之夜,一剑斩杀大衮——一切便业已结束,所留给他的唯有空虚。
还有不安。
代价以及牺牲——他明明抱着必死的觉悟而来,但最终的结果却与他所预料的大相庭径,没有苦战,没有强敌,甚至连原本应该为之付出的代价与牺牲也并不存在。
是的,并不存在。
年轻的荣光者并未感受到自身生命的流逝,虽然体力有所损耗,但与在赫姆提卡之下那说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中对旧日支配者挥出的那一剑相比,所支付的代价虚无缥缈的生命力,就连体力、精力都略有盈余,完全不复那时力竭坠入梦境世界的窘境。
而且……死亡先兆也未曾发动。
他没有看见自己的死亡,没有过量损耗生命力,更没有成为路西菲尔复苏的活祭品——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嘉苏所说的“会死”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燃烧殆尽,连余烬都不会剩下,整个人将沦为供给火焰燃烧的薪柴——
这种状态,他并不陌生。
早在遭遇被封印于赫姆提卡地下的旧日支配者时,他便因过度透支初生之火点燃短剑暗血而陷入过这种状态。
所以他非常确定,这一次他的生命并未被当做薪柴燃烧。
是嘉苏刻意设置的考验,还是他微妙的理解错了她所说的代价,亦或是……他本身的特殊性造成了女孩的错判?
都有可能。
但最让人生疑的,果然还是……那簇仿佛在灵魂深处徐徐燃烧的苍白火焰。
那是什么?
他的身体里,或者说灵魂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个?
等等……或许并不是多了,而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了它的存在。
它一直都在。
——阿娜之火。
充满怀念色彩的称呼,似乎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以及人。
心底仿佛有一个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有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空洞。
少年不由有些感伤,有某种情感似乎超越了记忆的有无,直接闷在心头,让他说不出话,也无话可说。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仍未想起自己所遗忘之物。
在几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忘记了什么?他真的……只是害了场大病吗?
越是思考,就越是疑惑,就越是对他的过往感到不解,但再如何疑惑,再如何不解都无济于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