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妙这一诧异,六皇子似乎也察觉了问这个有些不妥当,只把唇抿得更紧了些,薄暮中倒是不大显眼。
今日是元旦大朝贺,罗天珵身为锦鳞卫指挥同知,与那五城兵马司一样,反倒繁忙的很,早就说了晚上不能同来赴宴的。甄妙见不到人问一声要她装病的意图,只得含糊道:“早起时是有些难受,后来在宫门等候时祖母晕倒了,我一着急,出了些汗倒是好了。”
“镇国公老夫人?”六皇子声音微扬。
甄妙摇头:“不,是建安伯老夫人,我娘家的祖母。”
就有一个声音插进来道:“六皇兄你不知道,建安伯老夫人晕倒了,是佳明抱着进去的。”
甄妙欣喜地抬头:“初霞。”
今日初霞郡主穿了一身胭脂色五彩妆花宫装,外罩雪里金滚花狸毛披风,显得神采奕奕。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初霞郡主走过去,很自然的挽起来甄妙的手,眨眨眼道:“六皇兄是有了新妹妹忘了旧妹妹,你们说得起劲,哪还留意到我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这随意的调侃,向来总是笑吟吟模样的六皇子嘴角却微微一僵,不自觉斜睨了甄妙一眼。
甄妙忙解释:“初霞! ,你这醋吃的好没道理,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她这也是怕即将远嫁的初霞郡主难受。
这次大朝贺,就有蛮尾的使者前来,一直留到开春时,就直接护着初霞郡主去蛮尾了。
都说待嫁的女孩子格外敏感些,更何况是嫁到天边去的,甄妙自是不愿意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让初霞郡主有了心结,要知道女孩子间的情谊有的时候就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可能烟消云散的事儿。
甄妙虽信得过二人的交情,可正因为在乎。反倒不愿意有半点损害了。
但她这解释不伦不类的,初霞郡主当下就笑了起来。
六皇子亦是忍笑道:“佳明说的对,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呢,初霞你放心吧,你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妹妹。”
心里却在想,佳明这诗书,一定是和射御师傅学的吧?
初霞郡主在六皇子面前随意惯了,闻言横他一眼道:“多谢六皇兄了,那我就带佳明先走一步啦。”
说完也不待六皇子再说什么。就拉着甄妙快步走了。
等和众人都拉开了一段距离,低声嘱咐甄妙道:“等我走了,以后你就少来宫里,哼,没有我护着,你还不得吃亏?”
甄妙扑哧一笑:“是,我晓得了。对了,重喜来了没?”
“来了,陪着长公主一起过来的。我领你去。”
大周早就取消了王爷就藩的制度,只有建朝时分封的那些,至今还剩了几支藩王,后来的王爷就都养在京城了。这样下来,宗室人数不在少数,有那旁支的,日子过得凄惨的大有人在。他们最期盼的也就是今日了。
长生殿殿堂极广,最尽头是一处高台,上设矮桌十数张。是供皇上、太后、皇后并有体面或受宠的妃嫔们就坐的,再往下就是两排白玉桌,直接摆到了殿厅入门处,由尊至卑,离高台最近的是皇子公主们,到了入门处,就是那些旁支了,但无论如何,今日能进到这里的,在血统上是整个大周最尊贵的一群人无疑。
甄妙觉得这铺着红毯的路极长,走的她腿脚发软。
初霞郡主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你怕什么,你可是圣上亲封的县主呢。”
要知道不是所有宗室子弟都有封号的,甄妙别看是个半桶水,却引来不少艳羡嫉恨的目光了。
初霞郡主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越是没底气,别人越敢放肆,该端的架子就要端起来!”
甄妙咧咧嘴:“我没怕。”
“那你腿抖什么?”初霞郡主翻了个白眼。
甄妙欲哭无泪:“我饿的……”
她一直就有肚子一饿就心慌出汗的毛病,谁知道在宫里这么惨无人道啊,晌午倒是有宫娥给端了点心,只是别人都是吃上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众目睽睽之下,她脸皮再厚也不好连盘子都吃了吧?
甄妙再次懊恼没有在衣袖里藏些小点心,比如杏仁酥,拇指糕什么的,当时想着反正要装病回去的,却不想中途出了那个岔子。
初霞郡主恨恨瞪甄妙一眼,咬牙道:“等会儿我挡着,你多吃点。”
这吃货是怎么混进宗室队伍的啊,她绝对不认识!
二人寻到重喜县主那落了座。
初霞郡主现在是公主身份,座位本来不在这边,但她坐在这里,也没人开口提醒讨人嫌。
丝竹声响起,一队舞姬出现,腰肢轻摆,水袖飞抛,瞬间把气氛带动了起来。
借助着乐声,各桌谈笑更随意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内侍高声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歌舞一停,一大群人呼啦一下都跪了下去。
昭丰帝落了座,环视一圈,目光在最近的一处空桌落了落,才道:“诸位平身吧,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
众人这才陆陆续续的站起来。
骤然跪下又站起,本就饿得头晕眼花的甄妙觉得更眩晕,一时间竟没站起来。
初霞郡主忙拉了一把,趁着丝竹声再次响起,低声道:“跟你说不要紧张了,怎么吓得都站不起来了?”
甄妙张了张嘴,又闭上。算了,紧张得站不起来总比饿得站不起来好些。
没想到重喜县主好心解释道:“她肯定是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