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神情变幻了一下,沉默了许久之后,低声道。
“臣妹不想。”
嬴帝回头看了一眼揖手长拜的嫁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后便再次变成了那位高深莫测,谁都看不出他到底什么想法的帝皇。
嬴帝转过头,远眺着远方。
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黄氏在推波助澜,他是知晓的,黄氏是个什么德行,他也很明白,只不过,他能容得下黄氏。
因为黄氏从来不会想着自己去当这个帝皇,他们只是在下注而已,只要他这位大荒第一大帝还在,那黄氏就必定会站在他这边。
如今大嬴皇室之中,唯一值得下注的,便只有这位大帝姬了。
而无论别人如何,这些日子,大帝姬却从未主动去做过什么,也从未去结交朝臣,反倒是愈发的与世无争,恬静淡然。
如今亲口问出这句话,嬴帝很确定,那句不想,就是大帝姬的心里话。
可是目前的局势,也的确只有大帝姬有这个资格去坐上储君之位。
虽然现在有没有储君,并不是太重要了。
嬴帝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却同样在意料之外的答案,他的心里却泛起了一丝涟漪,因为以大帝姬的条件,目前想要坐上储君之位,的确不难,他也并不会去阻碍这件事。
过些日子,万年祭的时候,他必须要亲自去,失去了前朝的威胁,离都有没有储君监国,并不是太重要。
同样,失去了最大威胁之后,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慢慢的寻找下一个储君,甚至可以在未来千年的时间,去选择新出生的皇室子弟,将他们带到宫城,从中挑选培养出来一个合格的储君。
这是储君是谁,并不太重要。
嬴帝根本不会太在意这些事,因为下一个储君,可能也依然是当一个万年太子。
他自己并不在意,是因为他拥有。
可是看到另外一个明明没有拥有,却有机会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同样不在意这个位置,甚至不想去坐上这个位置。
这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拥有这一切,却也在一直警惕着别人从他手里夺走这一切。
可如今,他却觉得,让大帝姬坐上储君之位,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塑料兄妹俩的交谈很快结束了,整个过程也没多聊几句话。
嬴帝走的时候,只是特准了嫁衣以后可以随意进出这座嬴帝特意修建的花园。
……
秦阳回到了离都,在他进入离都的那一刻,该知道的人,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
秦阳尚未抵达大帝姬府,中间就已经收到了好几份邀请函。
排在最前列的,便是田氏和黄氏。
秦阳没理会这些,先去了大帝姬府,他需要跟嫁衣聊聊。
被人引着进入大帝姬府,进入府宅的后花园,遥遥看着孤坐亭中的嫁衣,秦阳的脚步也随之放缓了一些。
这才多久没见,嫁衣的气质愈发深不可测,只是坐在那里,便犹如一汪深潭,平静之中蕴含着恐怖威势。
她是真正的天才,若非当年被耽误了,如今纵然不是道君,可能也相差不远了,当年嬴帝忌惮也并非没有道理的。
没出那档子事,嬴帝本尊不在的这万年,嫁衣冲击道君的机会可非常高,说不定一朝悟道,便一发不可收拾,拦都拦不住。
而他的本尊不在,皇室里却出了一个超级大高手……
想到这,秦阳忽然笑出了声。
原来嬴帝法身是怕了么?
“想到了什么,笑的这么开心?”嫁衣回过头,展颜微微一笑,语速不紧不慢,充斥着恬静淡泊的气质,一点都看不到上战场时的英姿飒爽。
“想到一个好笑的事。”秦阳走进凉亭,自顾自的坐在了嫁衣对面。
“嬴帝召见我了,他问我想不想当储君,我说不想。”嫁衣一边斟茶,一边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你若是不想,其实退缩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嫁衣抬起头,神情有些疑惑的看着秦阳。
“这可不像你,你从来不会犹豫的,用你的说法,犹豫就会败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没什么,我经历了一些事,我发现我师弟,忽然变得特别有主见,对于自己想做的事,会毫不犹豫的去做,然后我想了想我想要干什么,我的目标是什么。
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久,才明白我是吃饱了撑的,我早就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我想要自在,将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里,可是有人不让我自在,我就只能让自己变强,让他们不自在之后,我就自在了。
然后,我就想到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成为储君,甚至成为帝皇,都是一个巨大的束缚,你并不喜欢这些,其实你也并不想当储君。”
秦阳揉了揉太阳穴,一通胡言乱语。
嫁衣上下打量着秦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眉眼弯成了月牙,目框微微颤动,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吃饱了撑的,倒是蛮贴切的。”
笑声收敛之后,嫁衣直视着秦阳的眼睛,很认真的道。
“你我休戚与共,可是我其实都没做什么,最关键的谋划都是你在做,我们不得自在,所以做这些,是为了得自在,有时喜好并不重要。
天下万千修士,人人都不得自在,可人人都在追寻,这个不如意的过程,便是修行,便是所求。
既已踏上这条路,便容不得半点犹豫,犹豫就会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