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县,江南总督衙门。
东朝房。
庭院内洒了一地的月光,东朝房内却是熏香袅袅,好似仙境般。
不过,里面却没有仙子,只有四个皆年过半百的老人。
此四人,便是富甲天下的江南省官职最高的四位大员:
总督方悦、巡抚郭钊、布政使唐延、按察使诸葛泰。
虽已是深夜,东朝房内的气氛却还不错。
众人品着上等香茗,密议大事……
布政使唐延为督抚佐官,最懂得官场规矩,笑道:“督臣大人真是英明,放任贾家子妄为,不但让他惹得金陵城内怨声载道,各大世家都对他颇有看法,还令许多人都认定了他与我新党一道。大人只略施小计,便取得如此大的成效,真是了得啊!下官佩服,佩服!”
其他人笑呵呵的附和了几句,方悦起居八座,一方封疆,自然不会肤浅的面露得意之色,他只面色淡然的摆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本督也没想到,此子竟如此大胆,手段贪虐酷毙。查抄了刘昭的家财不计,但凡沾点边的都不放过,还那样强硬……
所以此事原是他自己猖狂,本督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巡抚郭钊笑道:“是狂妄啊!那郭家虽在江南十三家中居于末席,但根基同样不可小觑。自郭家高祖以降,算上前朝一门九进士,祖孙五翰林。虽然崇康朝还未出过封疆,可祖辈却有一人入阁臣,还有三人封疆,一人兰台,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这样的人家若不犯十恶不赦大罪,寻常小罪过哪里能轻动?
可就为了两家当铺和钱庄里有刘昭的股,贾家子就敢命人带人抄了当铺和钱庄,郭家掌柜的带人阻拦,直接被缇骑给打伤冲散。
郭家四公子甚至请了金陵城防偏将助阵,然而对峙了没一盏茶的功夫,贾家子便亲临现场,在整条街的百姓注视下,用火器一枪毙杀了那位偏将……
啧,当时郭家四公子直接吓落了马,只被贾家子看了眼,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shī_jìn,郭家颜面扫地。
我等至江南经年,受天子与元辅所托,为了推行新法殚精竭虑,却为江南豪族巨室所阻,收效甚微。
郭家家主尤其难缠,使我等每每无功。
如今看来,我等朝廷重臣竟不如一小儿莽撞妄为的效果好……”
唐延连忙摇头恭维道:“抚台大人太过谦逊,贾家子所为,不过倚强妄行,算不得高明,而且可一不可再。
行此一次,怕是连京里天子都感到压力。
再说江南重地,但凡有一丝不稳迹象,天下都为之震动。
郭家故旧无算,朝野上下皆有旧识,我想这会儿弹劾贾家子的折子,怕已经如雪花一样开始飞往宫里了。”
按察使诸葛泰似乎不喜唐延这等风骨,摇头道:“不至于,贾家在江南的根基不比郭家差,在官场上的故旧更不是一个郭家能比的。说起来,郭家与贾家十六房还有亲,真要去告状,旁人也只会说贾家子大义灭亲。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元辅当初举荐贾家子南下,为的不就是这一日吗?
我等今日至此商议明日之事,也不过是为了拉拢他,或是做给江南大族们看,贾家子与我等为一路人。”
说罢,诸葛泰不欲再与唐延争论,看着方悦正色道:“大人,江防营那边已经打好招呼,明日寅时到未时,上元码头附近长江水道二十里内,只准出现那艘锦衣楼船。为防屑小,上元码头自今夜起便禁止百姓流动,不过码头外随便百姓观看……
还有,自上元门至玄武门之间的道路,也皆有兵丁布防,声势极壮。
贾清臣是个明白人,我等做到这一步,他不领情也要领情。
关键是,自此在江南世族的眼中,他再难逃新党烙印。
事关家族根基,他们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
明日之后,贾清臣在金陵风光已极,也就不可避免的要走下坡路了。
江南巨室们的反击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降临,以那几大世家的势力,贾清臣必然难逃“撞墙”。
等他被逼到走投无路无计可施时,他也只能和咱们合伙一条路,听从调遣。
也就又回到了元辅谋算的那条路上……”
顿了顿,诸葛泰又沉声道:“江南形势太过复杂,金陵城内更是犹如泥沼,举手投足间都要受人掣肘。所以,我们需要磨一把锋利的快刀,劈开淤泥斩断牵扯住我等手脚的烂草根!”
最后,诸葛泰对似不大高兴的唐延道:“不要觉得不甘,现在捧的越高,使其气焰越嚣张,用完后不用我们动手,他就死的越惨!历来锦衣指挥使,能善终的有几个?越高调,死的越快!”
方悦缓缓点头,看着诸葛泰赞道:“元宫不愧有‘小孔明’之誉,计谋深算,老辣周全。”
诸葛泰谦逊几句后,方悦又道:“其实磨砺这把刀,最大的希望就是用他来撬动江南激流中的那块顽石!奉圣夫人过世也有十数年了,圣祖、贞元二朝备受荣宠的那家人,到了本朝其实圣眷已衰,只是到底树大根深,一时间还看不出太多来。
这把刀若是能替我们斩去护着那家的天家神光,哪怕刀折人亡,我们往下也好下手了。
所以仲达……”
表字仲达的唐延忙道:“督臣有何吩咐?”
方悦淡淡一笑,道:“贾清臣少年得意难免轻狂,但我等非但不能与之计较,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