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昭没有直接回答明熙帝的话。
他撇过头去,没有看明熙帝,道:“都说难得糊涂,人若活得太清楚明白了,父皇,那就可没有意思了。”说完又缓缓的转回头来,对上明熙帝的目光,道:“父皇为何不去问问已经去世的太子,他有没有想过,儿臣这个弟弟若是没有了会不会更好。”
明熙帝仍旧看向萧长昭,目光凌厉,却不说话。
萧长昭并不惧,继续道:“若儿臣只是曾在心里想想,太子,却是亲手对儿臣这个亲弟弟下过手的。”
明熙帝的目光瞬间越发凌厉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神里仿佛带了杀气,额头皱成了一道一道的缝。
但是对上儿子依旧坚毅不惧的目光,明熙帝的表情又渐渐的缓和了下来。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但他最终,还是对你心软了。”
萧长昭道:“若是这样来算,那儿臣连让自己心软的机会都不成给。”
“你总是还记恨他。”
“记恨不记恨的,他人都已经死了,谈起来也没多少意思了。儿臣和他虽然一母同胞,实际上也没多少感情。”
明熙帝沉默了许久,一直没有说话。
知道萧长昭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他才又问他道:“你想当皇帝?”
萧长昭道:“这原本是儿臣与父皇心照不宣的事情,父皇这直接问出来了,让儿臣如何回答?说不想,那是欺君。说想,父皇听了难免心里又要不舒服,想着儿子大了就惦记着您的位置。您又何必给儿臣出这样的难题。若您非要让儿臣说,儿臣也只能说,儿臣是父皇最适合的继承者,儿臣会守护大昭这千秋基业,维护并光大父皇所创之盛世。”
明熙帝冷冷的哼了一声,不知如何回答,却是该回答的不该回答的都回答了。
顿了一会,明熙帝再问:“朕问你,若有一天朕让你继承皇位,你可能容得下禹询。”
萧长昭道:“自然,儿臣自认为心胸还算宽广。真有那一日,为了显示儿臣的宽厚仁慈,儿臣也会将他这个先太子之子高高的捧着。他或许再摸不到朝中的权势,但是荣华富贵却少不了他的。”
明熙帝道:“记住你今日的话。”
萧长昭在养和殿待得并没有太久,但是明熙帝见了他,却会给人释放出某种信号。
萧长昭离开之后,明熙帝呆在殿内,静默了许久。
直到李公公进来,轻声的喊了喊他:“圣上……”
明熙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李公公道:“去东宫将靖江王请过来吧。”
有些事也是该解决了。
李公公道了声是,然后退出去去了东宫。
东宫今日的气氛却显得有些不对,显得凝重而沉默。
李公公进来时,只有几个宫女和太监在那里站着,见到李公公来,有些惊慌的上前来行礼,道:“见过李公公。”
李公公问道:“你们殿下呢,圣上要召见殿下。”
宫女回答道:“回公公,殿下在吕嫔娘娘院里,奴婢这就去请殿下出来。”
李公公见她们的脸色不对,直接道:“不必了,洒家亲自去。”说完就迈步往前吕嫔的院子走去。
丫鬟见了,脸上有些异色,连忙跟上。
李公公正走到吕嫔院子门口的时候,他的耳朵动了动,突然听到院子里面的正房传来“哐当”一声仿佛茶碗一类的瓷器破碎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往院子里面走去。
却正看到正房的房门被打开,萧禹询惨白着一张脸从里面走出来,看着仿佛随时会倒下似的。
靖江王妃同样惨白着一张脸,从里面追了出来,
看到过来的李公公,两人站定在院子里。
李公公跟着停了下来,看着萧禹询,恭敬的笑了一下,拱了拱手,道:“殿下,圣上让老奴来请您过去养和殿。”
萧禹询将自己的右手往袖子里藏了藏,道:“是,本王知道了。”
李公公沿着他的袖子,这才看到他的右手,上面有血流了出来,在手心和手背蜿蜒了几条血流。
李公公“呀”了一声,道:“殿下,您受伤了。”
萧禹询将手往后收了收,道:“无碍。”
李公公道:“殿下,您这样可不能去见圣上,得把手上的伤口处理好了再说。”
张顺垂着头,轻步走过去,扶起萧禹询的手,道:“殿下,臣妾帮您先处理伤口。”
萧禹询的手却躲开了她的手,直接转身离开,令张顺愣在原地。
李公公在东宫等了一会,用了半盏茶。
等萧禹询重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手也包扎过了。
李公公站起来,对他拱了拱手,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领着他一步一步往养和殿而去。
从东宫到养和殿这不长不短的距离,萧禹询却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很漫长很漫长。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一条路,可他却仿佛觉得是第一次走。
他不知道圣上召他过去做什么,但他却感觉得出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有一种惊惧的恐慌,又有宁愿一切此时尘埃落定的解脱。
他走啊走,走到他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酸软了,终于走到了养和殿前。
门口的太监先进去禀报,等出来时便将大门打开,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李公公便领着他进去。
明熙帝就斜靠在榻上眯着眼,不过几日未见,他却觉得眼前的人仿佛老了好几岁,皱纹深刻,头发渐渐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