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远走了之后,贺知春叹了口气,郑明珠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只要随意去打听一下,便知晓她曾经想嫁崔九,品行心性也都是一般。
杨远未必不知晓。
但是他出身寻常,虽然父亲是刺史,但并无家族底蕴,金榜题名之时,能说到世家大族嫡出女儿这么好的亲事,已经算是春风得意,高攀了。
更何况,他之前还说过贺知乐这么一桩亲事,郑明珠虽然进了门,那也叫续娶。
贺知春去瞧了高糯,又在贺家用了晚食,这才同崔九一道儿回了东宫。
两人早早的便沐浴更衣了,换了常服一道儿看王闻林给他们的小册子,一边看,一边根据崔九御史台的消息,对于其中的每一个人进行点评。
水至清而无鱼,有的人是牛鬼蛇神,但是有的人未必就是,像是王闻林,虽然他这个人很难以评价,但他也算得上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了。
贺知春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治下所有的人,都是好官,人人一颗红心向太阳。
事实上,上位者最怕的就是十全十美的下属,你连骂他都找不到茬儿,对他大点声音,就要被人骂陷害忠良。
或多或少有点毛病儿,以后想要弄死他,借口都是现成的。
乌蛇势力这种东西,他们压根儿就不想向外透露半分,省得有一些莽撞而自以为正义的人加进去,更加麻烦。
“咱们不用着急,且走且看吧,当务之急,是你自己个要稳住了。某猜想,圣人还在,他们多半会潜伏起来,而等圣人一走,便是百鬼夜行了。”
贺知春点了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乌蛇把手中的势力分散了,宇文家的被圣人揪出来杀掉了,但是其他的两个人呢?前朝杨氏后人,他们不知道是多大年纪的,但是圣人长兄的后人,那年纪应当不算太大,同他们是一个辈分的人。
这样的人,短时间是不会让势力里的人服气的,他需要很长的磨合时间。因此不会贸贸然的出手。
圣人实在是太强势了,只要有所异动,他立马就能够发现,宇文家就是前车之鉴。
这一琢磨,一直到进入了八月里,满地金桂之时,小夫妻二人这才看完了整本小册子,密密麻麻的注解写了厚厚的一大本,贺知春促狭的在书的封皮之上,写上了春~图两个大字。
然后将它藏在了东宫的密室里。
两人从书房中出来,阮嬷嬷便端了一碟子的芙蓉糕走了上来,还有甜甜的羊乳,“太子同小九都累了吧,圣人赏赐了点心来。”
贺知春欣喜的走了过去,用手拈了一块先是塞进了崔九的嘴中,然后又拿了一块塞进了自己嘴里。
“甘露殿的芙蓉糕真的是越来越细腻香甜了。”
阮嬷嬷见贺知春吃得香甜,忍不住瞧向了她的小腹,“太子今夜吃鱼何如?想不想吃鱼?”
贺知春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知我者嬷嬷也,想吃鱼片了。”
阮嬷嬷有些失望,贺知春已经嫁给崔九两个多月了,小夫妻二人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可那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贺知春不明所以,伸手捅了捅崔九,“你有没有觉得,阮嬷嬷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崔九端起羊乳递给了贺知春,“有什么怪的,可能想着你要派她去杨家的喜宴,觉得奇怪吧。”
杨家的喜宴就在三日之后,贺知春自己个儿懒得去瞧郑明珠,但她到底是崔九母亲的亲侄女儿,派阮嬷嬷去,已经很给她脸面了。
贺知春没有当回事儿,喝了一口羊乳,就看到鲍公公来,他满头大汗的,看上去颇为着急,“圣人寻您出宫一趟,说是房公不好了。”
贺知春一愣,房公自打今年开春以来,身子越来越差,圣人的赏赐如流水一般的进了房府,但房公依旧是卧床不起,时日无多了。
没有想到,便是今日。
贺知春同崔九一道儿上了马车,直接朝着房公府上而去,一下马车,圣人便急冲冲的往内室走去。
才一进门,贺知春便皱了皱眉,这屋里全是一股烟熏火燎之气,房公夫人卢氏正坐在床边擦些眼泪,房大郎还有房二郎都拖家带口的站在床边。
高阳见贺知春也来了,松了口气,脸上微微带喜。
圣人冲过去抓住了房公的手,便开始哭了起来:“你再坚持一下,陪朕打天下的那些兄弟们,不剩几个了,你莫要走啊!”
房公挣扎着坐了起身:“老臣也想继续为圣人孝犬马之劳,可惜不中用了。臣的两个儿子,大郎胸无大志,二郎软弱不堪,都是不得用的,圣人莫要重用他们,这辈子他们能够平平凡凡的,臣就死而无憾了。”
贺知春看着房公看过来的眼神,心下了然,房公这话哪里是对圣人说的,明明就是对她说的。
他是铁杆晋王党,就怕时候贺知春当了皇帝之后,清算房家,这是在提前求恩典呢。
圣人一瞧,将贺知春拉了过来,房公拍了拍贺知春的手,贺知春顿时感觉手上多了一张纸条儿。
贺知春点了点头,房公笑了笑,看了屋里的人一圈儿,最终目光落在了妻子卢氏身上,然后头一歪,倒了下去。
屋子里顿时那是哭声一片。
圣人绷不住,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栽倒在地。
崔九赶忙扶住了他,在回宫的路上,圣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贺知春瞧他这个阵仗,八成起码又是三日不朝了。
“崔九,唤你曾祖进宫伴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