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雨的话,崇祯略微安心了一点。 x 23 u 至少对方还有几分忌惮,不打算直接弑君自立,那么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确定了性命暂时无忧后,崇祯内心深处冒出了巨大的挫败感:殚精竭虑多年,日复一日勤政治国,不敢有一丝松懈,换来的却是乱臣贼子悍然领兵闯到寝宫的下场,自己这么多年的勤勉操劳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历史上那些醉生梦死的昏君!
但是无数把刺刀在烛光下反射的寒光提醒他,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眼前这一个难关必须要熬过去。
崇祯收拾哀怨的心情,打起精神,故作镇定地说:“如果爱卿只是为了除奸佞,而不是为了颠覆朝纲,那么事情就可以商量。只要你下令部属退出皇宫,朕可以不追究以下犯上的罪责,有什么事,到太和殿上当着百官的面说个清楚,究竟谁是忠,谁是奸,朕自会处置。”
陈雨笑容不减:“陛下当微臣是三岁小孩吗?身怀利刃擅闯皇宫都是死罪,何况领兵包围乾清宫?只要这一刻臣退到宫外,勤王护驾的大军立刻就会围上来,除非杀出一条血路,否则臣只能是背着乱臣的罪名伏诛,然后株连九族!如果是必死的结局,那么臣又何必冒着风险入京,留在威海卫甚至远渡朝鲜做个逍遥侯爷岂不是更好?莫说隔着汪洋大海的朝鲜了,即便是在威海卫,文登营坐拥几万亩良田、粮饷自给自足、将士上下一心、火器犀利、训练有素,朝廷就算倾力来攻,又能拿微臣怎么样?”
这番话很犀利,不留情面,也无可辩驳。崇祯反手抓住了案几的边缘,努力让自己不发作,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变得泛白。
“那你想如何?”
陈雨环顾左右,示意左右把王承恩和几个小太监都带了出去。士兵们也一并撤了出去,只留下几个负责贴身保护的护卫队兵士。几柄刺刀对准了崇祯尽管手无寸铁的皇帝不可能对陈雨造成人身威胁。
“现在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咱们君臣之间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陈雨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臣之所以甘冒奇险一路杀入京城,来到陛下面前,却不打算伤害陛下的性命,并不是对大明多么忠心,而是对朝廷的治国之道不认可,想要拨乱反正,改变国运,同时又不想造成内乱,给鞑子趁虚而入的机会。”
崇祯气极反笑:“你都这般作为了,居然还有脸说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错,臣不是为了陛下的江山,而是为了华夏的命运,这不是一码事。”陈雨纠正,“你我最大的区别,不是君王和臣子的地位,而是维护的东西不一样。陛下为了朱家江山的稳固,不惜引狼入室,默许鞑子入关协助平乱,而臣为了几万万汉人百姓将来不沦为蛮夷的奴才,为了这大好河山不至于生灵涂炭、赤地千里,可以放弃安逸富足的生活,冒着乱臣贼子的名声北上兵谏!”
崇祯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朕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口口声声是为了天下百姓,难道朕这么多年勤勉治政,是为了一己之私?这几万万百姓,也是朕的子民!”
陈雨摆摆手:“这个话题没有必要深究,帝王眼中的家天下,和臣所说的华夏大为不同,争论个三天三夜也未必有结果。不管陛下相信与否,臣想说的是:如果没有陈雨这个人出现,没有文登营的横空出世,数年之后,大明会亡国,鞑子会入主中原,取而代之,颠覆大明的不是别人,正是对陛下的江山垂涎三尺的鞑子。现在既然有臣在,就绝不会让这一幕出现,之所以领兵入京,就是为了改变历史。”
“哼,危言耸听。”崇祯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这么荒谬的言论,“大明虽然危机四伏,但绝不会演变成你所说的局面。鞑虏不过疥癣之患,只要你不强行打乱朕的计划,待剿灭流寇之后,君臣同心戮力,励精图治,大明国祚延续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
陈雨不屑地驳斥:“陛下中了杨文弱的毒太深!襄外必先安内的观点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是流寇绝不是仅仅靠武力就能在三五年内彻底平定的,你们的思路从根本上就是错的。治国理念不改变,靠着从土里刨食,征收辽饷、练饷来练兵平乱,流寇只会越来越多,杨文弱的方略最终只会沦为空谈。赋税沉重,百姓不堪重负,就容易被流寇裹挟,流寇剿而不绝,这么恶性循环下去,最终只会让流寇坐大,席卷中原、危及京师,给鞑子入关的机会。”
“胡言乱语!”崇祯激动起来,挥舞着拳头,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朕是一国之君,杨文弱是饱读诗书的大学士,还有文武百官辅佐,这么多人加起来,治国理政还比不上你一个军户出身的莽汉?”
陈雨冷静地说:“信也好,不信也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局势由微臣掌控,陛下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你想不想听?”
崇祯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决绝:“你且说来听听。”
“第一条路:陛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成全了臣犯上作乱的恶名。”陈雨眼中闪烁着寒光,“臣会给陛下一个体面的死法,事后还会依照皇家礼仪厚葬。至于以后的事,是改朝换代还是拥立幼皇,臣是遗臭万年还是流芳百世,就不需要陛下在九泉之下操心了。”
崇祯浑身抖动起来,牙齿格格作响。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结果,殚精竭虑操劳这么多年,大明最后却在自己手中灭亡,教自己如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