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还记得初遇悟空时的场景,那猴子被困在五行山下受了五百年寒暑,几乎要与那大山同化,露在外面的半身已积了不知多厚的尘泥,甚至连苔藓薜萝都在他身上生了根。三藏乍见到他时,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猴子与传说中大闹过天宫的齐天大圣联系在一起。
他救了那猴子出来。那猴子腾了几个跟头,很是欢喜,出得山后,一扫久不得自由的狼狈,眉眼间有种洒脱的飞扬,本就生得火眼金睛,睥睨间有种凌厉和嚣张。也是,本就是大闹过天宫之人,满天神佛都莫奈何的家伙,又怎会真的狼狈。
他那时就想,啊,这就是菩萨给他指的徒弟了。于是内心陡升安稳。
此次西去,一路上必然多是鬼怪险阻,便是他这个出家人,再怎样五蕴皆空,也不可能在遇到生命危险时能不惊不惧。想那之前遇到一只斑斓猛虎就能吓了他半条命去,以后遇上更大的危险,他孤身一人必定难以活命,别说取经成功了,能走到哪一步都是未知。
三藏见猴子满身尘土,就像个苦修的头陀,便道:“菩萨属意让你随我西行,不如我给你起个法名,也好呼唤。”
猴子却说:“不劳盛意,我师父原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做孙悟空。”
孙悟空的拒绝让三藏莫名其妙执拗起来,他心说,可你如今是要做我徒弟的,我这做师父的还不能给弟子起个法名么?便又道:“你原来的名字也合我们的宗派,那我再与你起个混名,称为行者,好么?”心里却道:这要是再拒绝我也不好强迫与他了。
悟空却连道三声好,三藏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自此时师徒的缘分便这样结了下来,有了日后十九个年头的朝夕相伴。
三藏想到这里时,抬头便见那一勾新月破了黄昏,万点的星子闪耀的就好似当年收了悟空做徒弟的那晚,立时万般情绪在胸腔内翻滚不歇。
那时他只以为悟空是满意“行者”这个混名才连连称好,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浑不在意,敷衍罢了。
悟空做了三藏的徒弟不过第二天就闯了祸。不过是路遇几个抢劫的毛贼,三藏觉得只要不曾受损便好,岂料悟空下手太狠,竟将那六人一个个打死,不存半点仁慈。
三藏看不过去,忍不住念叨了他几句,道:“悟空,如今你随我西去取经,已是入了佛门之人,我不管你五百年前是个什么身份,但如今你须得改了自己那狠辣的手段,少伤人性命。”
悟空听着甚烦,便道:“你这和尚忒不知好歹,老孙这是救了你,哪里来这许多不得伤人的规矩。”
三藏劝道:“那些人又不曾伤我性命,你让他们吃个教训也就罢了,何苦打杀了干净。”
悟空冷笑一声,道:“你倒慈悲,老孙原本就是个心黑手狠的魔王。你若觉得老孙多事,大可去度化了那些亡命之徒,不要到那档口却又腿软地跟个孙子似的求老孙护你。”
三藏听不得悟空的侮辱之词,当即气极,背过身道:“你这徒弟原也不是我求来的,而是菩萨指点,你若不愿西去取经,大可走了是了,我也不求你护我一条性命。”
悟空冷哼了一句:“求之不得。”说罢竟真的一个纵身,消失不见。
三藏再回身时,已然不见悟空的身影,只剩他一人孤零零立在当场,登时大气,也不做歇息,自己收拾了行李包袱,牵着马,只顾朝西而去。
三藏一路走得辛苦,总觉得心里的一股火气挥发不去,哪里还有什么圣僧的安然模样。三藏自小在寺院中长大,熟读经书,悟性非常,寺院中的长老都对他的脾性赞许有加,他何曾生过这么大的火,偏生遇到那泼猴,竟如此沉不住气了。他想想又气笑了,心说,这猴头,还说不得了,他这哪里是给自己收得一个徒弟,这分明是个祖宗!
他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也不知那猴子究竟是去了何处,这才一晚的师徒,他竟忍不住担心起来,那猴子杀心太重,本就是佛门中人,若是不小心造了什么杀孽,怕是会不得好果。
这样走着,差点撞上那迎面而来的老婆子,三藏赶忙牵马相让,却不料,那老人家向他搭讪,后来得了那老人家的一件锦衣一顶花帽,还有一篇定心真言,说是能束缚他那徒弟不再闯祸的紧箍咒。
三藏赶忙拜谢,那老人家却化作一道金光往东而去。他这才知道,这人是菩萨所化,想想也是,怎会这般巧,莫名得了这什么紧箍咒。如此,想那菩萨定是去劝回悟空,他也不再着急西去,便在路边歇了下来。
又说那悟空,他也不是真心撇下三藏不管,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想想他当初大闹天宫时何等霸道,怎能容忍一个凡人对他说三道四。再者,他与如来有约,总是要送那和尚求得真经的。
悟空一路东去,到得东海,索性到龙王那里走了一遭,也是许久不见的旧人,不如去看上一看。
龙王乍见悟空到访,惊慌不已,这可是个惹不得的祖宗,怎生又到他这里来了,可得想法打发了去。
龙王着仆人上酒,打着哈哈笑道:“大圣啊,真是有段时日不见,今日怎有空到小王这里来坐?”
悟空沉着一张脸,劈手夺过仆人手中的酒壶,仰头连灌了几口,哼道:“晦气,和如来做了场交易,最近拜了一个和尚为师,正要护他去西天取经。”
老龙王闻言,暗喜,嘴中却好言劝道:“大圣啊,既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