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霞光万丈,清风和煦,城旗飞扬。
金明城官衙前,卫士林立,战马成行,各营将校早早到来,此刻汇集一堂,共谋北上军务。
由卯至辰,堂内人声不断,其间偶闻笑声,一派欢愉的气氛,见各部已安顿妥当,李三娘在主位上嘴角一扬,笑道:“好啊,各部按照适才所定之策,于明晨整装进发,翻越黑石砭,横穿胡木滩,三日后,与阿哈城中的大军会师!”
“好——”众将校齐声欢呼,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待堂中渐趋安静时,李三娘抿抿嘴,微微皱眉,扭头看着马三宝问道:“苏吉台一战,我军共俘获多少俘虏?”
马三宝从座中起身,一拱手,回答道:“回公主殿下,我军共俘获敌军一千八百余人,其中,稽胡约五百人。”
“嗯,”李三娘听闻,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呢?”
“殿下,”马三宝眨眨鼓突的双眼,一挺胸膛,朗声说道,“我们打算遣散梁军,然后斩首稽胡!”
众将校听闻,个个点头抚掌,深表赞同。
李三娘没有吭气,只朝着马三宝一摆手,示意就坐,然后往位中轻轻一靠,双目远视,眺望堂外,轻叹一声。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暗自揣度着李三娘的意思。
“殿下,”座中传来秦蕊儿的声音,“稽胡人作战凶猛,但究其根本,还是为虎作伥,元凶就是梁师都,要我说呢,不如梁卒连同稽胡一同斩首,免得他们祸害百姓,今后,看谁还敢阻拦咱们的大军北征!”
李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公主殿下,咱们城中士卒偏少,您不会是想收编梁军战俘吧?”罗秋红看着李三娘,急急地问道,眼中满是疑惑。
“这怎么可能哩,”申珂看了一眼罗秋红,反驳道,“梁军步卒疏于训练,且制令与咱们完全不同,收编他们,如何堪用?”
这时,只见何潘仁缓缓起身,略一侧头,捋了捋红胡须,似有话说,引得众人将目光纷纷转到他身上。
干咳两声后,何潘仁拱拱手,看着李三娘一欠身,说道:“公主殿下,属下估摸着,您是打算连同稽胡人一同遣散吧?”
“若如此,何将军以为怎样?”李三娘坐直身体,看着何潘仁,微微一笑。
“嗯,这个嘛,”何潘仁眨动蓝眼睛,顿了顿,说道,“按理儿说,稽胡人与我是同宗同脉,他们作了俘虏,我自当替他们求情的,可是…”
何潘仁扭过头来,看了看众人,一咂嘴,继续说道,“可是,在北族各部看来,南边的汉人非其族类,不讲兄弟情义,只图财货利益,数百年来,莫不如此——强大时便来欺压北边,弱小时便来求助北边,在北族人的眼中,汉人比狐狸还狡猾,比花豹还凶残啊!”
“何将军的意思是,”申珂黑眸闪动,明亮有光,接过话来问道,“即使公主殿下放了稽胡人,他们也不会感恩戴德,反而有可能重执弯刀,与我为敌?”
“正是如此啊…”何潘仁一边点头应道,一边躬身回座,眼角余光迅即瞄了一眼主位。
众人听闻,莫衷一是,有人颔首赞同,有人皱眉疑惑,有人低头沉思,有人摇头质疑。
……
晨光入屋,一片明亮,堂内沉寂,静如旷野。
“诸位,”片刻之后,李三娘才开口说道,“适才,我想到了霍公曾经给我讲过的一桩往事…”
众人纷纷扭头,侧耳倾听,只见李三娘一捋鬓发,娓娓道来——
“前朝大业年间,宇文述大将军西征吐谷浑,其麾下的鹰扬郎将梁元礼攻破曼头城后,坑杀了所有男丁,只留下妇孺,并挑选了一群五、六岁的女童,作为舞姬加以调教,并带回了关中,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是…”
李三娘扫视众人,眉头一皱,接着说道:“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十年之后,这群舞姬长大成人,在一次饮宴时,其中一人怀揣匕首,竟然当众刺杀了梁元礼!”
说到这里,李三娘心情沉重,语调放缓,盯着面前的案几,说道:“原来,十年前,当梁元礼在曼头城坑杀其父时,这个舞姬目睹了整个过程…”
听完往事,众人缓缓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之中。
晨风入屋,吹得楠木大门“嘎嘎”直响,煞是刺耳。
“诸位——”李三娘深吸一口气,说道,“中原人常说一句话,‘夷狄北蛮,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可是,我想啊,既然是人,哪个不是爹妈生,爹妈养呢?何况,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虽然族类不同,可是人性却相通啊!”
见秦蕊儿及申珂等人点了点头,李三娘抿抿嘴,继续说道:“闲居府邸时,我信手翻书,很是仰慕北魏的孝文帝啊,他排除万难,迁都洛阳,胡汉差异逐渐消失,塞外民族纷至沓来,彼此杂居通婚,以兄弟姊妹相称,那是何等融洽的景象啊!”
“可是,你们看看前朝,”李三娘话锋一转,双目含怒,说道,“穷兵黩武,夸耀国力,四邻有不愿意臣服者,必以武力征伐,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啊!孝文帝开创的敦睦景象,已荡然无存,长城内外留下了多少孤儿寡母…”
李三娘话音刚落,座中便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略带哭腔,令人哀伤,众人循声看时,竟然是马三宝!
只见他双眼通红,噙着泪水,低头不语。
李三娘点点头,指着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