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露珠轻附,聚于叶尖,摇摇欲坠。
后火城尚在睡梦中,似乎还未从前一日的疲惫中恢复过来,只街头巷尾偶尔传来的鸡鸣声,预示着晨曦即将到来。
这一夜,不知怎的,军府中的柴绍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眼前就没有安静过,一会看到墙垣上的残肢断体,一会儿看到唐军的踊跃冲锋,一会儿看到朝堂上的紫衣红袍,一会儿又看到妻子的盈盈笑脸...
鸡叫三遍时,柴绍忽然间醒了过来,见窗外已蒙蒙见亮,自己又睡意全无,索性一骨碌翻身起床,准备盥洗之后,到正堂处置军务。
“咚咚,咚咚,”门上传来了清脆的叩击声。
“谁呀-----”柴绍坐在床沿儿上,问道。
“霍公,我是孟通,马三宝将军已在府外等候多时了,您看...”
“马三宝?这么早就来了,有什么事呢,”柴绍自言自语地说道,把头一抬,吩咐道,“让他进来吧,在正堂等候!”
“遵命!”
片刻之后,柴绍跨步入堂,马三宝见状,立即从座中站了起来,欠身拱手道:“参见霍公!”
“嗯,”柴绍点点头,走到主位上坐下,说道:“这么早就来了,有何事?”
马三宝斜签着身坐了,双手按膝,深吸一口气,说道:“霍公,安西堡进攻在即,不知领军者为谁?”
“安西堡坚固异常,易守难攻,众将之中,恐无人能独自受命,我思忖着,是否自行领兵前往…”
“霍公,”见柴绍尚在犹豫,马三宝立即接过话来,一拱手,说道,“末将毛遂自荐,愿为军帅分忧,领兵前往安西堡,拿下此城!”
“你?”
“是!”
柴绍盯着马三宝看有移时,思量片刻,缓缓说道:“三宝,安西堡不比后火城呐,此处打前朝起便开始经营,城高墙厚,防御完备,据我所知,尽管方圆不过两里,此处却将一墙一壕改建为三墙两壕,层层防御,颇有纵深,短时之内不易猝拔啊!”
马三宝点点头,说道:“霍公,这个我明白,跟从您和殿下征战多年,对于攻城拔寨,虽不能说得心应手,却也有些心得,我不指望数个时辰便拿下它,但也绝不会迁延时日,久拖不下。”
“你需要多少时日?”
“三日。”
“你需要多少人马?”
“五千。”
“嗯…”柴绍听闻,摸了摸宽大的额头,从主位上站了起来,缓步踱到门边,站立片刻,返身回来,走到马三宝面前,说道:“我给你八千精兵,另外,后火城中的战具尽管选用,五天之内,拿下安西堡!”
“霍公,末将感激不尽!”马三宝豁然而起,躬身揖拜。
“三宝,”柴绍凝视对方,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虽拨兵与你,但我要提醒你,切不可与人争功而意气用事啊,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马三宝听闻,“噗通”一下跪在柴绍面前,打直腰杆,朗声说道:“霍公,三宝当年孤苦伶仃,连性命都是您和殿下给的,三宝无时无刻不想着报答,今日请缨,于公而言是为国杀敌,于私而言是为主子分忧!”
“好,难得你这样想啊,”柴绍摸着唇上短髭,笑道。
……
战旗猎猎,车马嚣器,刀枪耀眼,辉映艳阳。
辰末巳初,唐军八千人马从后火城中开拔出来,马步混编,战具相随,浩浩荡荡,挟尘疾进。
马三宝执缰扬鞭,一马当先,只见他头戴凤翅铁盔,身披明光坚甲,一杆八尺利矟挂于鞍鞯,刃口锋锐,寒光闪闪。
一路前奔,马三宝不时顾望身后的队伍,军帅拨给他的这八千人,兵强马壮,以一当十,堪称唐军中的精锐,马三宝心里明白,军帅寄予自己厚望,此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然而,对于久经沙场的马三宝而言,虽有独自攻城拔寨的战绩,可前方这座安西堡却非比寻常,自前朝宇文述大将军西征至今,已营建了一二十年,且一直有军队驻守,其城防工事不可与他处同日而语,或许,一场艰苦卓绝的攻防战即将爆发!可是,萧之藏却不以为然…
“马将军,安西堡!”正在沉吟时,身后的骑兵都尉乐纡大声叫道。
马三宝抬头一看,一座城池的影子已映入眼帘,只见天地之间,戈壁深处,褐色的墙垣静静匍匐,城上楼碟若隐若现。
“大军速进,合围安西堡!”马三宝一边策马疾驰,一边高声令道。
沙尘滚滚,随风向前,马蹄阵阵,石砾飞溅。
转眼间,大队人马便杀到城下。
突然,马三宝一拉缰绳,马嘶不已,举鞭过顶,示意立定——五百步外,只见安西堡上空无一人,大门紧闭,旗幡零落,东倒西歪。
“有埋伏!”马三宝脑海中“簌”地冒出一个念头,于是,急令大军停止进行,迅速摆开防御的阵势,骑兵居左,步卒居右,攻城战具依序置后。
大军刚刚展开,只见先头侦伺的十余骑笃笃驰回,一名小校翻身下马,拱手禀道:“马将军,安西堡三门关闭,只北门洞开,旗幡军械散落一地,未见敌人!”
“未见敌人?!”
“是!”小校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马三宝眉头紧蹙,手拽缰绳,鼓突的双眼泛着警惕的光芒,来回扫视着前方空空如也的城垣。
萧之藏的话语再次响起耳畔,众将的告诫也不断浮现眼前,马三宝的心里顿时翻腾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