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奈特家的餐厅很大,侍女虽然只有一个,长相也不算漂亮,却很壮实。最重要的,是手脚足够麻利,她推着餐车不断来回于厨房和餐厅之间,按照座位顺序分发碗碟,摆上精致的刀叉和筷子。之所以会在餐桌上同时出现这两种餐具,完全是皇帝本人意志被强行贯彻的结果。拉邦卡世界的原住民并不习惯使用筷子,他们在这方面与地球西方世界有着相同的喜好。强制推行使用筷子是王国战争结束后的事情。很多人对此抱以反对,很多人对这种新餐具产生了浓厚兴趣。当然,也有很多人对此不置可否,认为无论刀叉还是筷子,都只是吃饭时候的辅助工具。就算皇帝本人下令禁止使用任何餐具,仍然可以用手抓着饭菜往嘴里送。只是那样一来,看上去就显得很滑稽,也很原始。
一批叫嚣声最大,情绪最激烈的反对者被砍掉了脑袋。群情激涌的抗议立刻没了后续动作。与究竟使用什么工具吃饭相比,还是脑袋是否能够留在肩膀上重要得多。反对只能在私下里进行,就比如现在,伯奈特家的成员有使用筷子的,也有使用刀叉的。
人老了,对很多事情都看得比年轻时候更加清楚。
回过头来想想,其实皇帝推行筷子使用的决策并不是那么强硬。如果不是那些守旧的混蛋高举横幅上街游行,嘴里不于不净对皇帝本人及其亲属进行最贴身问候,他们一定可以像自己一样活到现在。
帝国情报局的密探到处都是,谁家使用筷子谁家使用刀叉之类的事情,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然而,没有警察闯进屋子把人带走,尽管使用筷子的人越来越多,却仍然还是有人坚持使用刀叉。只要他们老老实实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皇帝从不在这种小事情上计较。公平地说一句:皇帝其实要比王国战争时期那些国王好得多。没错,他的确杀人如麻。可是死在他手上的那些家伙,也的确都有必须被杀的理由。如果换了是伯奈特自己,恐怕被砍掉脑袋的家伙数量会更多。
看似粗苯的侍女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餐点送到人们面前。有大蒜焖羊腿,有酱汁香味浓郁的鱼,还有最上等奶油炖出来的鸡肉。翠绿鲜嫩的卷心菜被切成细丝,表面浇上可口的沙拉油。腌黄瓜和酸菜从来都是伯奈特家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菜品。虽然它们很普通,可是从选料到腌制都必须经过伯奈特亲自把关。他总是觉得街上买回来的酸菜味道不正,并且固执的要求厨娘按照古老贵族时期的做法,用蜂蜜和葡萄酒进行发酵。只有这样做出来的腌黄瓜,嚼在嘴里才有“嘎嘣嘎嘣”的爽脆感,有淡淡的清香,微甜,略咸,与刚刚出炉的黑面包简直就是绝配。
伯奈特的座位比较特殊,那是把餐桌下面挖空,桌腿分叉支撑,以便能够将活动病床推进去,让伯奈特可以躺着进食的特殊做法。他已经不能下床活动,美食成为他生活中最为期盼的东西。这是他最后的自由,任何人也不能剥夺
蒜焖羊腿做的很是美味。伯奈特吃了慢慢一盘子,仍然觉得不够,又让站在旁边的侍女给自己添了一大块。就在他挥舞刀叉准备继续对付眼前这块肥美多汁羊肉的时候,门铃响了。
小孙子反应很快,跑过去打开门。
访客有两个人。为首的,是一名身穿便服的女子。她头上戴着配有黑纱遮面的罩帽,体态动作显得很是年轻。就在她走进屋子的一瞬间,兴致勃勃的伯奈特却觉得心烦意乱,眼眸深处也透出一丝本能的恐惧。
那女人的罩帽侧面绣着一朵百合花。花瓣数量和形状都是伯奈特熟悉的样式。只有那些销声匿迹多年,与自己已经断绝往来的贵族后裔们,才会使用这种特殊的标志。
伯奈特的儿子察觉到父亲的情绪有所变化。厅里的两名客人,站起身走到活动床旁边,颇为担忧地问:“出什么事了?”
“把我推到卧室里去。”
沉默了几秒钟,伯奈特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他拍了拍儿子的手,温和地说:“别误会,他们是我们的老朋友,很久以前的老朋友。”
卧室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按照伯奈特的要求,这里的建筑格局与材料都有着良好的隔音效果。侍女把活动床摆到固定的位置,关上门退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伯奈特和两名客人。
身穿黑衣的女人大量了一下四周,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看不出来,你过的还挺开心。”
伯奈特目光闪动,双手轻轻交卧在身前:“为什么不呢?人生就那么短,不好好珍惜每一天,岂不是对不起白白到这人世间走一遭?”
“对于目前的平民身份你似乎很满意?”
黑衣女子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满含讥讽地说:“尊贵的伯奈特侯爵,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侯爵”两个字,唤醒了伯奈特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那是他曾经要彻底忘记,永远不再想起的记忆。那代表着尊贵,却也意味着死亡。
伯奈特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酥浮的皮肉瞬间变得紧绷:“别再跟我说“侯爵”这个词。那已经成为了过去。有些东西不属于我,我也不想去争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现在也许无法体会到其中真谛,但只要你真正放下心情,就会感觉到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可不这样认为。”
黑衣女子依然在冷笑:“那是我们父辈和祖辈辛辛苦苦挣回来的。他们为这个世界了付出太多,他们效忠国王,从国王那里得到身份与权力认可。作为子孙后代,我有权继承这一切。然而,区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