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来到大殿之下,站在百阶汉白玉石阶最末端从下往上看时,呼出一股仿佛裹着寒霜的气……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风将那大殿之门吹得“吱呀”作响,君长知牵着马在她身后跟着,却并未下马。|
没一会儿,白术突然听见“哐”地一声巨响,像是房梁坍塌之声,君长知的座驾打了个响鼻,那声音很快就被吞咽在风的呜咽声中——
不知道是哪来的宫人尖着嗓子闹了一声“走水了”,白术微微瞪大眼急忙往台阶上跑了两小步,漆黑的眼底映着窜天而起的熊熊烈焰,烈焰像是贪婪的魔鬼,迅速吞噬那金碧辉煌的庙堂殿宇……
白术浑身紧绷地站在大殿跟前,先是看见烈焰之中,浑身浴血的孟朝玉夸着大步走出,过了一会儿,从里面跟着走出来的是身上的飞鱼服都被血染红又变深褐色血迹斑斑的锦衣卫指挥使纪云。
白术抓紧了身上斗篷的边缘……
要说的话哽咽在喉咙里却不能发声。
纪云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跨越了沉默与千言万语之境;孟朝玉大大咧咧往那摆在屋檐下的鼓旁一站,摸了一把,指着它对纪云说:“就它吧。”
纪云像是白术记忆中无数次曾经做过的那样。沉默地把鼓棒从鼓架上拿下,抡上一个小小弧度,“咚”地一声敲响——
鼓声悠长。
紧跟着,是皇家园林之中,寺庙内传来的撞钟之声,悠长浑厚的钟声鸣洞,仿佛要撕碎清晨宁静的苍穹,传遍了央城每一个角落……
一切仿佛是商量好的。
纪云低下头,扶了扶腰间的绣春刀,立于大殿之前,整理飞鱼服衣襟,下巴微微扬起,声音浑厚悠长——
“天德帝,驾崩。传位,北镇王。”
这一年的冬季,白术亲眼见到了一个朝代的落寞,以及另外一个朝代的兴起,是她亲手将那扇她曾经向往的皇城大门撞开,率领千军万马,抵入那个曾经她宣誓要守护土地……
她甚至来不及见到那个曾经逼迫她远走北方的人最后一眼,有的人说他真的已经死了,只是孟朝玉说他还活着……白术懵里懵懂的,若是真有人问她那一日她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她只能耸耸肩说,改朝换代,不若寻常儿戏,没你们想的那么难。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是天德末年的最后一场雪,再之后,便是过年了。
被大火焚烧的大殿重新兴建修葺,新主入殿,新皇登基,朝野从从前的“重文轻武”因新帝出生武王发声天平倾斜,东西两厂都尉府均予以保留,行程前所未有三足鼎立之势……
第二天春,天道帝改年号天道元年,大赦天下,减免繁杂赋税,天下同欢。新帝登基当日,天降瑞雪,百姓曰:瑞雪兆丰年。
……
天道元年,春。
这一日,天刚亮,张灯结彩的都尉府门前便热闹了起来,
来往宫人络绎不绝之间,都尉府指挥使纪云大人背着手站在门前,仰头看着上书“都尉府”牌匾之上挂着的大红花,越看越觉得碍眼至极……又转过头,看看身后放着的大红花轿,一想到这花轿一会儿就得往大理寺抬去,整个人的破坏欲更是蠢蠢欲动。
“纪哥儿,别惦记了。”二十一从门里探了个头,手里还抓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瓜子,呸呸吐了嘴皮上的瓜子壳儿,“圣上钦点的鸳鸯谱,您老这是舍得要嫁,不舍的也要嫁,这婚要是抢了,怕是要掉脑袋的。”
纪云立于门前,稳如泰山,面沉如水。
“别说纪哥儿,我也觉得把小狼往大理寺嫁这不怎么对路。”
“君长知那王八蛋,扮猪吃老虎,老子当初要是知道他下面没毛病,打死也不让他和咱们二十八多对视一眼!”
“嗨呀,你不让就不让啊……”
“那年中秋,他们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你也没看出啥,还他妈闹要玩什么游戏,愣生生让他们亲了一下!”
“………………还有这事?”
“嗳,小二十六,你来得晚你不知道,那年中秋,我们二十八还是女扮男装,瞒天过海,打入锦衣卫内部——”
蹲在屋顶上嗑瓜子的锦衣卫们唠唠叨叨八卦开来了……今儿是个好日子呢,八卦大点声,没关系,毕竟在高位那个也是个粗人,上个朝吼一嗓子,宣德门外都能听见说了啥。
如今都尉府上下,新的旧的,来来去去二十四人,将整个都尉府某角落偏方有意无意团团围住……闲不住的扒开瓦片往里头偷看一眼,津津有味看着他们的同僚身着大红嫁衣,撅着屁股趴在铜镜前绞脸……
一边抱怨:“啥破镜子,眼珠子在哪都看不见,怎么看得清脸上还有没有毛?!不绞了不绞了!!”
众人:“……”
纪云抬脚走到门前,抬脚一脚踹开木门:“我来我来,长兄如父,都让开。”
铜镜前的人看着他那双大老粗手,变了脸色:“你别来,你别来……”
一阵鸡飞狗跳。
终于还是磨蹭到了所谓良辰吉时——
门外,皇家御用喜娘吆喝声,伴随着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
纪云站在白术身后,沉默了下,最终伸出手拍拍她的脑袋,拍得钗头乱颤……铜镜之中,白术这次却看清楚了身后那人红了眼圈,却未等她回头,便抓过盖头,落在她的脸上。
纪云牵起她的手,嗓音低沉:“好徒儿,师父送你出门。”
白术稳稳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