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再次向白申道谢,从怀中掏出娄氏的官凭路引,呈给了白申。
白申将娄氏的官凭路引接在手中,展开略瞧了瞧,问杨凌道:“我记得三个月前你调来平陵驿时所携的照贴上注明你的籍贯在东都洛阳,原来夫人与你籍贯并不相同哪。”
杨凌听出白申这是委婉向自己打听养母收养自己的缘由,遂据实答道:“我是在养母从相州北上投亲靠友的路上遇上她的,当时因闹饥荒,我外出讨饭,几乎就要饿死在道旁,是养母把我救下,并收养我,带我一道到关外谋生的。”
白申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的亲生父母呢?”
杨凌哪知道他穿越附身的这位小崽子的亲生父母是死是活,姓甚名谁,只得谎称道:“不知他们如今是否仍在人世。”
“唉,据这么说来,杨凌,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对了,我险些忘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自你来平陵驿伙房掌厨以来,多有曾在驿中下榻的朝廷吏员夸赞你煮制的汤饼美味可口,抵得上帝都长安那几家知名酒楼所做之汤饼,且驿内的驿吏、驿卒也多称赏你办差勤勉,因此,我打算向广陵总管府兵曹举荐,将你由驿隶转为正式的驿卒,不知你本人对此持何态度?”白申像是临时想起了要举荐杨凌转正的事,眯起双眼观察着他对此事的反应,不紧不慢地说道。
近段日子以来,杨凌也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要不要转为正式的驿卒,在驿站长期干下去?
自从李靖口中得知了一日加入“鹰窠”,须终身为“鹰窠”中人这一噩耗,杨凌在对自己这一世的前程感到失望之余,难免产生了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想法:既然即便自己发奋苦读数年,通过科举考取了功名,不也一样要为“鹰窠”效命吗,那么索性就在驿站当一辈子的驿差算了,这样倒还省事些。
特别是昨日在顾沁儿那儿又莫名其妙地碰了个钉子,使得他为讨得顾沁儿对自己的青睐而发奋读书的热情受到了打击,杨凌就不得认真对待驿长白申在这个时候要举荐他转为正式驿卒这件事了。
不过,依杨凌自己的理解,他认为自己既已签过投名状,加入了“鹰窠”,是否转为正式的驿卒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因此,当白申突然向他提出这一问题时,杨凌还真不知该怎样表态,答复他。
而杨凌对此事做出的犹豫、迟疑的反应看在白申眼里,却令他产生了另外一种想法:他原就是想借此试探一下杨凌是否真的是朝廷有意安插在平陵驿的卧底,而杨凌面对他的这种试探犹豫不决,更加使他确信,杨凌就是他猜料的那种人。
“呵呵,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不要我帮你分析一下个中的利弊?”白申进一步对杨凌试探道。
由驿隶转为正式的驿卒应当是每个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白申居然还要帮助自己分析一下其中的利弊?
杨凌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拱手说道:“属下愿听驿长高见。”
“那好吧,你且坐下,听我详细为你解说。”白申招手示意杨凌过来,坐在自己下首,侃侃说道,“首先,你须明白,依目前朝廷各衙署的隶属、运行机制,凡天下数百座驿站皆归兵部节制,因此,一旦广陵总管府兵曹允准了我的举荐,你将不再是民户出身,正式转为了军户,加入了行伍。对于这一点,或许因开皇十年前当今圣上明诏颁布实行的‘军户入籍’令,你目下尚感觉不到由民户转为军户之间的差别,但将来若你有了子嗣,你便知道,你的儿子,孙子从一落生起,也和你一样,有了军户的身份,长大成人后须列入行伍,成为为朝廷征战沙场的军士。”
当爹的一旦成为了军户,就意味着他的子子孙孙从此也必将随着他成为亲冒矢石、为朝廷征战的军士,古代的军人居然也有世袭这一说,这可是杨凌始料不及的一件事。他可不愿意因自己的原因而让子子孙孙都上战场冒着生命危险与人厮杀,于是脸上自然流露出了一分不情愿。
白申将杨凌脸上流露出的不情愿看在眼里,心中却产生了一丝对杨凌真实身份的疑惑:莫非他这是头一次听说军户世袭的成例?难道杨凌并不是朝廷安插在平陵驿中的密探?
“若此次向上司举荐的是旁人,我是多半不会对他说这番话的,但于你就有所不同了。”白申决定进一步对杨凌加以试探,以印证自己心中刚刚产生的对他真实身份的怀疑,话又说了一句,就打住不往下说了。
“请驿长明示,我与他人有何不同?”杨凌此时已打定了主意:决不转正成为正式的驿卒,以免将来招来子孙的抱怨,站起身向白申施礼问道。
“这是因为,你离开驿站,也能凭着自己的手艺吃饭哪。”白申不错眼珠地盯着杨凌,答道,“如今天下已进入了开皇盛世,谁不愿意守着妻儿老小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活,而偏要为了吃上那么一口军晌要子子孙孙随着自己冒性命之危呢?杨凌,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凌陡地从白申盯着自己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心下一凛,恍然省悟过来,白申今日更多地是想对自己加以试探,而并非纯粹帮自己分析由民户转为军户的利弊,于是有意将话题引开,忽然向白申提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请教驿长,属下听说我大隋皇帝倡兴科举取士,倘若属下立志读书,欲通过科举考取功名,是否也需要改为民户的身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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