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停下脚步,转脸看他:“你知道那些觉得我会死的人大多是什么下场么?”
小贩这才停住脚、摆着手:“龙王误会了,小的不敢危言耸听。但小的要说的事情,还得是细细地说、从头地说、不能在这街上说。”
然后转了转眼睛,往街边一瞅:“小的看……可以去那里说——还可以避避风寒。不瞒龙王,小的为了给龙王带这个话儿,已经两天两夜没吃喝了——”
李云心往他看的地方扫了一眼。
那是一家酒铺子。
这山巅其实类似小石城里的“高端商业区”,开在这片区里的酒铺门面是漂亮的,但滋味实属平平。可在这样一个夜晚,这铺子早就关了张——酒铺的掌柜并不是那种合家住在店里的苦哈哈,许是已经下了山、回到自家的宅院里躲灾祸了。
因而只留了一个伙计在店里——李云心扫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伙计趴在窗缝旁偷偷往街上看。
似乎是觉得这时候这么两个人站在街道上交谈很奇怪——一个是长身玉立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一个容貌猥琐身躯佝偻的走卒贩夫。这两人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看到李云心的目光,忙从窗口缩回去,像是怕惹到什么祸事。
李云心又转头看看这小贩,笑了笑:“你的胆子倒是大。走吧。”
说了这话走开几步到那家铺子前。伙计在里面不知道做些什么,咣当一声响。
但李云心扬手一挥,店门就开了。于是看到柜台上还燃了一盏如豆的油灯——一个伙计站在两张拼在一起的大桌旁,桌上铺着被褥。见了他脸色煞白、目瞪口呆:“你你你们是什么人?”
李云心没做声,小贩就已经随口胡诌道:“这位道爷来城里除魔一路风餐露宿,还不去把好酒好菜备上!”
说了话一抬脚把门踢上,跑去了靠窗边的一张桌。先用衣袖把桌子板凳麻溜地擦一遍,然后拉开凳子点头哈腰地请李云心就坐,活脱脱是个世俗中的凡人做派。
李云心想了想,也就坐了。
这小贩又笑嘻嘻站在他身前,挤眉弄眼:“初次见面就吃了龙王的酒水,天下间谁有这样的面子。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李云心随意笑着、哼了一声。略一犹豫,伸手在身下的长凳边角掰了一下子。于是掰下一块木头来。又用手一抹,就变成了灿灿的金子,随便抛给他。
小贩这便转了身,朝那木怔怔的伙计喝:“还愣什么?道爷会少了你的银钱么?还不去弄吃喝?”
说了扬手将金子抛给他。
伙计见这金子或许是惊呆了,手忙脚乱地去接,结果被砸在脚面上,疼出了泪花——便晓得是足量的了。
可拿在手里又呆呆说道:“呃……回大老爷……已没什么热——”
小贩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啐骂他:“你这呆头鹅。难道是第一天做事么?后厨里有卤的荤的,蒸了切了来。有干果蜜饯,捡着碟子上。再找些时蔬细细切丝过水烫了,加些香辣麻油、盐糖香醋、黑白芝麻,拼成冷盘。有什么好酒,也紧着上——平时都没教过你的么?”
这伙计听得目瞪口呆。想了想,又道:“呃……这个,大老爷,并没有干果蜜饯……”
小贩伸手从搁在地上的藤筐里摸出两个匣子来,拍在面前的桌上:“我这里有——两匣共四枚大钱,拿了钱速速去置办!”
伙计被他抢白支使得团团转。只愣了一会儿就梦游似地当真从怀里摸出四枚大钱来送给小贩、又怯怯地抱着那两个匣子往后厨去了。
小贩这才叹口气,转头对李云心奉上笑脸,偏着在他身边坐了,道:“唉。叫龙王见笑了。这些新来的伙计,都不懂事。”
李云心看了他这一场表演,脸上的神情以柔和了许多。因而再细细地打量他。
发现他的年纪实际上也并不大。那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似乎也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事。牙齿还是雪白的——并不如这个时代许多的人那样子,是一口黑黄的龋齿。
他就笑了笑:“这家店你倒是熟。”
小贩赔笑点头:“不瞒龙王说,小的本就是小石城的人——龙王能听得出我的口音的。小人敝姓凃,单名一个墨。从前正在这家店里做事——从十二岁时起,一直到如今二十二岁,已有十年了。”
“你不是木南居的人么?”
“小的只是木南居的‘使唤人’,还不够资历去店里帮忙。”这自称凃墨的小贩似乎是听出了李云心的疑惑,又解释道,“可即便是木南居的使唤人,龙王,咱平日里也要吃喝生活的呀。小的没什么一技之长,只能做这伺候人的事了。”
李云心微微愣了愣:“难道为他们做事没你的好处么?”
凃墨眨眨眼:“小的知道龙王的意思。但是,种种好处,不论是金银财宝还是金玉衣,咱这种人穿在身上,不是平白叫人注目么?倒是寻常这般靠自己的力气活着,才好不引人注意的。”
李云心便皱起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事情似乎和他从前想的有些出入——是说这木南居的状况。
本以为应该是依靠金钱和情报,在各地建立起庞大的网络。或者许之以金钱或者许之以权势,为自己所用。
可如今看这家伙的状况——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意味着……似乎有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的人,隐藏在这世界各处。不……其实都算不上隐藏——
他们并不是什么“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