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老者忽然提到“东海国一带”人的性命,这叫李云心稍微愣了一下子。
但很快因为自己这一愣,在心中生出复杂的情绪来。
这万年老祖所说的应该是海啸。玄境的大妖魔争斗的时候,可怕的力量可能连海底都要撕裂。如此引起的震荡,怕是要往沿海一带推过去可怕的浪涛。那样子的浪涛或许能侵入内陆几十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可怕的“天灾”。
这段时间在洋面上如此狂暴的力量释放已不止一次,难以想象陆上的人承受了怎样的灾难。
万年老祖提起这件事,他竟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他心中最先生出的念头是对方所指的是否是陆上的什么势力、什么人。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所说的是凡人。
而就在几秒钟之前,万年老祖还对自己说,海中的妖魔不可信。因为并非人类,所以到底不能体会人的情感。李云心认同这位老祖宗的观点——琴风子此前就在对红娘子提起洞庭君时犯了错。对于人类而言近乎本能的东西,海妖却需要“想一想”。
可是……
就在刚才。他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也不是“人”如何。
似乎对于同类——至少是曾经的同类——的同情、关注,在他这里已经变得越来越淡。
或许也应了那句话。
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这个念头令李云心心中百味陈杂。因而他低沉地叹了口气:“唉。”
万年老祖看着他:“龙王也心有不忍了么?”
“我是叹从前一直都是我说服别人。到今天,却快要被你说服了。”李云心站起了身。背手在室内踱了几步、沉思一会儿,才转身说,“你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了我,逻辑圆融,无懈可击。一时间我也找不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看起来你又是个狭隘的种族主义者,这也能解释你为什么要‘胸怀天下苍生’。这么一想的话……也许你真是来帮我的?”
他又想了一会儿,摇头:“也该这样了。到了今时今日……我也不是从前那个李云心。总有被拉拢的价值了。”
“那么,我信你这些话。姬老兄!”他说到这里,扬声道,“进来吧!”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散去了此前布下的禁制。离帝隔了一会儿才冲进来,自一团黑风中现了身。粗声粗气道:“事情都说好了么?接下来怎么办?”
“我打算和这位无生仙门的掌门合作。那浩瀚海里的大阵,老兄就暂放一放、不要理会了吧。”李云心又看万年老祖,“姬老兄也是我的朋友,他也有一件很在意的事。琴君要往龙岛去,就请老祖叫人放了她进去。以后我们得了龙岛将两人一同捉了,也算遂了姬老兄的心愿。”
万年老祖点头:“这一些,都好说。只是接下来还有些事情,得咱们好好参详、拿个章程出来。”
既然要合作,事情自然就变得繁杂起来。如这位老祖所言,有许许多多的细节需要探讨。
往近处说——譬如无生仙门方面如何瞒过真龙的眼、如何送李云心去龙岛。李云心又如何将离帝留在海上以防不测。此类事情都是先小人后君子,得一一摆分明了。倒也像是各自摊开底牌、叫双方都不至于生出什么蠢念头。
往远了说,又得谈到一旦事成,这万年老祖去了陆上洋面上又如何交接、陆上的势力怎样分配。可能遇到怎么样的挑战,需要什么样的方法应对。
林林种种的事,即便以这三人神识交流的速度也得谈上好几天。离帝再不耐烦却也不能像此前一样走,只得耐着性子听。好在他也全不是个野猴子的脾性——从前是做过皇帝的人,何尝不是每天都处理许多麻烦事呢。
这么一谈,就足足谈了十天的功夫。
都说修行无岁月,在这十天里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三“人”不休不眠,几乎将能想得到的细节都一一敲定。这种事情的复杂程度或许比得上李云心那个时代的大公司合并,只是他们处理的效率却比那时候要快上很多。到了第十一天早晨的时候,几乎一切都谈妥。
三人在海面上凌空而立,远处朝阳初升,霞光万丈。洋面上泛着鱼鳞一般的细碎波纹,天上一丝风也无有。
李云心向万年老祖拱手:“你我联手,大事可期。但愿咱们之间坦诚相待,没什么欺骗隐瞒。接下来的事情,今日就开始操作吧。”
老人的虚影儿在阳光下散着辉光,有了些神圣的意味。他笑眯眯地说:“自然使得。”
又转向离帝:“我即刻令门下弟子放那琴君入龙岛,两位可以安心。只是瀛洲、蓬莱、方壶三岛当中进入龙岛的法子只有镇岛的龙王才晓得,别人是无从知晓的。好在三岛中也都有如蓬莱岛水狱一样的暗中入口,我叫她从那里进。”
再向李云心拜了拜:“依着此前所说,请你们暂从浩瀚海大阵周边退去。叫我将阵中魔神完全炼化,也可以成为咱们的一大助力。龙王、鬼帝,老夫告辞了。”
他说了这话,身形便即刻散去。
李云心搓了搓手,看离帝,笑着说:“姬老兄,海上可就拜托你了。”
这鬼帝狐疑地看他:“你的事,我向来不喜欢过问。但如今实在忍不住要问——你真信那老东西的话?”
李云心眯起眼睛往远处的洋面上看了一会儿,才笑了笑:“你信不信呢?”
言罢转身回到石山中去。
他重新回到石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