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一川是个老实人,从来不敢拖欠官府税款的,原先家境也殷实,没这个必要,但是日子,越来越难过。
为了交税,家里的房子卖了,支撑了两年。后来,又是心里滴血的把水浇地卖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地少了,改交的税却是一分没少。老爹气不过,去县衙户房找人理论,结果给打了一顿板子,加上年岁大了,竟是给生生打死!得闻噩耗,一家人都傻了,领了老爹的尸体回来安葬,结果没一个月,老娘也去了。埋葬了二老,又支撑了三年,日子再也撑不下去了。
千里大旱,一丝毛毛雨都没有,地里没有任何的产出,官差四处横行。
别的人家都开始卖儿卖女卖老婆了,那几日,郑氏每日看着钱一川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恐惧和不舍。
但是让人想不到的是,一向木讷沉默似乎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钱一川,竟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地不要了,逃荒!
夫妻两个带着五个孩子和父母的灵位,离开了徒然四壁的家,四处乞讨流亡。
钱一川的老爹说过,川通串,钱一川,实际上就是钱一串,起这个名字,是为了孩子以后能发大财。钱一川送来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两年之后,他们来到了磐石堡。
想到这里,钱一川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木讷的脸上一阵扭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最恐怖惊骇的事情。
只有他们两个。
五个孩子,都死了。但他们都不是钱一川吃掉的,他也没拿他们和别人家换孩子。
哪怕是饿的胃里抽搐,痛苦的快要死去,他也没打过孩子的主意。
虽然木讷到了甚至看上去有些呆笨,但他有着自己的底线:这是我的孩子。尽管这样的坚持,看上去如此的渺小和可笑。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钱一川轻轻的吁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屋子。
这是两间土坯房,很简陋,但是墙足够厚,足够结实,再加上发的厚棉被,火炕的余热,多少也能抵挡冬日的寒风。
毫无疑问,磐石堡治下的百姓们,是非常贫穷的,他们没什么积蓄,房屋破烂低矮,一下雨根本遮挡不住,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但是他们却没有丝毫的烦恼和忧惧,恰恰相反,虽然劳累了一天,他们都非常疲惫,但是每个人写满了倦意的脸上,那眼中,满满的却都是希望和期盼。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他们在这里不用担心官府日日前来催逼征收永远都交不完的赋税,不用整日价担心受怕生怕被拿到衙门前面挨板子上大枷,更不用卖儿卖女甚至把家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几亩薄田卖掉来交上赋税。
那样地狱一般的苦难日子,都过去了!
这里虽然简陋,但是活的坦坦荡荡,舒心舒身!要说穷,以前不比现在更穷?
而且什么都是需要对比的,在这里,比过去几个月乃至几年的流民生活,可要好了不知道多少。虽然累,但是只要肯出力气,就有饭吃——饱饭吃!再说了,甲长保长还有那些管事儿的老爷们不都说了么,现在做这些,都是为了以后打算。城墙修好了,修的结实了,才能抵御那些该死的建奴和大逆不道的反贼。兵营修好了,大老爷才能训练军兵,保护大伙儿的土地和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