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吕骞,皇帝笑道:“朕还以为,吕卿今日必然有话与朕说。”
吕骞当了十来年的首相,与这位陛下也算君臣相得,岂不知他话中的意思,就陪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圣上,臣确实有事启奏,只是听说……”他顿了一下,续道,“不敢再叫圣上烦忧。”
皇帝知道他的意思,原本就被裴贵妃安抚得十分畅快的心,越发妥帖了,感叹道:“昔年朕猝然登上皇位,毫无理政经验,多亏吕卿手把手教导。朕就知道,满朝文武,数你对朕的心最诚。”
吕骞原本拿不准,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情。照理说,他突然将杨殊下狱,必是心有不虞,何况裴贵妃又小产了。
他深知皇帝有多宠爱裴贵妃,两人没有子女,是他最大的一桩憾事,未知得而先知失,更是痛上加痛。正因为如此,他打算将杨殊的事挪后再说,免得触怒于他,反倒给杨殊带来祸事。
哪知道皇帝这么快就召他们来议政,而且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稳妥起见,他干脆什么也不说,等拿准了再提。
不想皇帝自己先提了,看起来他是真的心情好,并不是装出来的。
又听皇帝主动说:“贵妃没事了,虽然我们失去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但也解开了彼此的心结,算是因祸得福了。”
吕骞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裴贵妃先他一步,做出了应对。
这样的反应,这样的心计,莫怪当初太祖皇帝亲自为长孙求娶裴氏女……
吕骞心情复杂极了。对臣下来说,皇帝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能够轻易地影响他的心情与决定,是件非常危险的事。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怎么也怪不到裴贵妃头上。
他很快收拾好心情,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来:“您与贵妃娘娘安好,老臣就放心了。”
皇帝心情愉快,迫不及待想做好那件事,让裴贵妃更开心一点,就说:“朕留吕卿下来,就是为了你想说的那件事。”
看到吕骞面露疑问,他就带了几分嗔怪说道:“怎么,你要否认自己想为那小子说话?”
吕骞低下头:“臣惭愧,明知圣上不喜,还是要说让您不快的话。”
皇帝赞道:“这正是吕卿难得的品质啊!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放心,朕不生气,你想说就说。”
“是。”吕骞顿了顿,缓声问,“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杨三公子?”
皇帝笑着反问:“吕卿怎么想?”
吕骞斟酌着道:“杨三公子掌着皇城司,秋猎混进妖人,他确实有一些失职,这无可辩驳。但认真论起来,各部门都要负一点责,不好单单处罚他。圣上若是不喜,不如就撤了他的职吧。”
皇帝点点头:“其实,叫他掌着皇城司,也不是很合适。这小子沉不住气,太爱显摆了。”
吕骞探问:“那圣上的意思是……”
皇帝拨弄着桌上的镇纸,神情看不出来喜怒,淡淡说道:“大姐在时,培养他可说是不遗余力。杨家以军功封侯,如今却只剩他一个习武,想起来真是唏嘘。留他在京城,着实没什么作为,朕想着,不如放出历练历练,若是能打磨出来,想必大姐与姐夫泉下有知,也会感觉欣慰。”
吕骞心里一松。
这是贵妃的主意,竟与他们不谋而合。
也是,贵妃岂能不知,那小子留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圣上如此为他着想,当真仁慈。”
皇帝笑了笑,他喜欢别人夸他仁慈。或许他文治军功,都及不上几位兄长,但这一条,他绝对做得比他们出色。
吕骞又问:“圣上想叫他去哪里呢?”
“这正是朕留吕卿下来的原因。”皇帝思索道,“叫他去南边,那里风气奢靡,担心这小子染上恶习。随意选一只军队,他的身份太高,恐怕主将难为。朕甚是为难,不知吕卿可有主意?”
吕骞沉思片刻,说道:“不如叫他去西北吧!”
皇帝皱了皱眉:“西北?这不好吧?条件太艰苦了,他从小锦衣玉食的,哪里吃得了那样的苦?何况,朕只是想叫他出去历练,可不是磋磨他。”
另外半句话,皇帝没说。
西北是军事重地,明成公主与博陵侯早年征战南北,至今在军中还有很大的影响力。放他去西北,万一……
吕骞笑道:“您想叫他去历练,免不了要吃些苦,想必贵妃能明白。”顿了下,又说,“就去高塘吧!那里是一片水草地,条件还不错。胡人也掠劫不到那里,安全也有保障。”
“高塘?”皇帝细细一想,豁然开朗。
高塘是本朝第一大马场,专门给大齐军队养战马。虽然在西北,但与胡地并不相接,周围只有护卫马场的军队,接触不到西北军。
皇帝抚掌:“还是吕卿这主意好,那就这么定了!”
……
旨意当天就下了。
杨殊接到圣旨,心中百味杂陈。
皇帝还算给他留脸面,说他虽有疏失,但无大过,故而革去提点一职,迁为高塘牧监。
牧监为从五品,可说是连降数级,而且还是高塘那么荒凉的地方,明摆着是放逐。这消息一传出去,世人必定会说,他惹怒皇帝,失了恩宠。
杨殊却松了口气,对傅今的本事有了新一番的评估。
他说让他去西北,竟然真的就说动吕相,让他去西北了。
“杨公子,请吧!”狱卒送他出去,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