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很惶恐。
这半年,他一直规规矩矩地跟着师傅读书。
不规矩不行啊,皇帝就盯着他一个,隔两天就会叫过去问一次功课,他有那心也没那胆,再也不敢像小时候那样浪。
读着读着,原本看着天书一样的内容,慢慢能看懂一点了。
刚觉得日子好过了一点,突然皇帝决定去行宫,叫他暂代政务。
安王给吓懵了。
他读书是有进步,可说到政务,还是太深了啊!好多时候,皇帝朝议时叫他去旁听,都听得糊里糊涂的。
这个事,他还找不到人说。
那些成天围着他转的纨绔,是不能说这些的,安王再胡闹也明白。
而那些看着稳重的老臣,他又害怕。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大侄子可以倾诉了。
杨殊跟他说:“你怕什么?你的程度,陛下不知道?吕相不知道?你以为他们对你抱有多大的期望啊?”
安王苦着脸:“你不懂,我坐在文华阁的时候,才明白这种感觉。每个人都对你抱有莫大的期望,哪怕知道你程度低,仍然盼着你是块璞玉,一教就懂。先生每次问我懂不懂,我摇头的时候,他就很失望。”
安王并不傻,但一个人,从小混到大,错过了最好的学习时期,再拾起书本,想一鸣惊人是不可能的。脑子不动会生锈,学习是逆水行舟,你浪费掉的光阴会报复你,错过了就要用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弥补。
杨殊沉默了。
他确实不明白这种感觉。
祖父祖母对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期望。他读书的时候,祖母就说,只要懂礼节明是非就可以。
他真正的本事是祖父祖母手把手教出来的。他学得太快,反而让他们心情复杂。
那时候杨殊不懂,后来知晓自己的身世,才明白他们的想法。
不教他心里过不去,见他学得那么好,又觉得可惜。
可惜他注定要做一个纨绔,学的这些派不上用场。
杨殊收起回忆,说道:“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放心好了,吕相他们心里清楚得很,所谓的暂理政务,其实就是让你学习一下。那你拿出学习的态度呗,他们说就好好听,不懂就问,反正有人兜底,怕什么?反正陛下不在,没人会训你。”
安王挠挠头:“好像也对……”
杨殊教他:“这样好了,你跟政事堂说,你从来没接触过政务,对此不了解,让他们每天分一个人出来,解释那些奏折文书给你听。你这样主动去学,他们总不能不给面子吧?”
“好好好,”安王鸡啄米似的点头,“叫我去处理政务,我宁愿上课。我先把话说了,他们总不能还不给面子吧?”
想好了应对的法子,他又扯着杨殊的袖子:“哎,你跟我一起去吧!”
杨殊翻着白眼:“瞎说什么?我去不合适。”
“可是没个人陪我,我心慌啊!”
“总要习惯的!”
“不行不行,我看到他们就想上茅房。”
“哎……”
最后安王还是把杨殊扯过去了。
吕相进来看到杨殊,顿了一下。
杨殊扯着嘴角,无奈地笑:“我就是来壮胆的,你们随意。”
然后叫内侍搬来一把椅子,坐到角落看画册去了。
次相张倓皱了皱眉,询问的目光看向吕相。
老相爷目光一飘,让他去看坐立不安的安王,张倓顿了一下,收回目光。
几人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安王以前不学无术,他们是知道的,但就像安王先前说的,他们心里仍然盼着他是块璞玉,期望过高,得不到满足,难免有些低落。
政事堂集议开始,正如杨殊所说,多半时候是他们自己在议。只不过,有安王在场,他们会把一些事情说得详细些,方便他理解,然后再循例问一下他的意见。
好不容易坐到中午,议事结束,安王壮着胆子把那话一说。
吕相的目光温和下来,道:“殿下,政事堂每日都要轮值,这事您不必忧心。”
安王松了口气。
散场的时候,张倓往角落看过去,却见那位越王殿下拿开盖在脸上的画册,打着呵欠问道:“你们说完了?可以吃饭了吧?”
……
圣驾到达宜春宫,已是傍晚。
这座行宫荒废了二十年,看着半旧的样子。
还好,太祖皇帝晚年住得多,一直有人维护修缮,不影响住人。
裴贵妃下得车来,看到周围草木青青,笑道:“果然对京城暖和多了。”
明微点头:“空气也很湿润。”
“裴妹妹。”惠妃也下车了。
裴贵妃笑着迎上前,问道:“姐姐感觉可好?秀山的气候,与京城大不同呢!”
惠妃点头,很高兴的样子:“比京里舒服多了。这年纪一大,就怕过冬天,又冷又干,难受得很。现在好了,连皮裘都不用穿了。”
温秀仪跟在惠妃身边,看到明微,很自然地过来打招呼。
随后进入行宫,各自安置,又是一通忙乱。
明微跟着裴贵妃住灵犀殿,独自分了个小楼,却是观景之处,推窗便可将整座宜春宫尽收眼底。
她心知肚明,这是裴贵妃刻意安排的,方便她掌握局面。
众人行了一天的路,都累极了,略收拾了一下行李,草草用过饭食,尽早休息。
明微稍微布置了一下,叫小白守夜,也跟着睡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明微去了前殿,裴贵妃早就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