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
乱源于毫无防备,而无防备,源于事情出乎意料。
小仙口距两国边境尚有七百里之遥,四下荒凉,人迹罕至,实算得上是一个隐秘之所。就这般人不至,烟不起的偏僻之地,半夜里,突然杀出一股敌军,如何会在意料之内?如何会在防备之中?如何能不乱?
沙陀国疆域辽阔,近两倍于大华,然人丁却不足大华的三成。沙陀国地广而平,鲜有丘、山,极宜耕种,是以历朝历代皆重农轻工。国境之内盐矿不过三个,产盐极其有限,远远不足民用,缺额全赖朝廷商队从大华及厥国盐商手中购入。好在沙陀每年出产米粮皆大有盈余,卖米买盐也算不得吃亏。一直以来,大华粮商从沙陀买米,而沙陀朝廷则从大华盐商手中买盐,相互有来有往,倒也和睦。
变故发生于去年。
去年年初,沙陀朝廷突然发现,大华做私盐买卖的几大帮派,皆不卖盐给沙陀的商队了。费劲心力买到,数额也少得可怜,价格亦比往常高出两倍多。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朝廷忙派人去查探。这才知,原是新任的盐运政司官卡住了私盐货源,几大做私盐买卖的大华帮派,皆再不能以低价从盐运政司购盐。一时间,私盐走量大减,价格自然水涨船高。沙陀朝廷派出好几拨人,软硬兼施,皆拿不下梅思源。以至于不惜频频派出杀手,欲置他于死地,却一直未能如愿。不得已,沙陀朝廷只得转而从更远的厥国购盐。路途虽远了两倍于,价钱亦贵了不少,好在供应足量,总算能续上了民用。
然而,去年年底,厥国突然以国内用盐紧缺为由,断了私盐的买卖,再不卖盐给沙陀国。
国内产盐一时无望,外购多番受阻,全民用盐朝不保夕,沙陀国皇帝普巴音慌了神。
需知,食盐乃其时各国最重要的流通商货,其重远甚于米粮、绸缎、瓷器、香料等。米粮可以自产,绸缎可以不穿,瓷器香料可以不用。但人皆不能不进盐,而食盐一时没有替代物。缺盐会致病,长期缺盐可致死。
就在此时,厥国、雪国、冼马三国使臣同来游说。只要沙陀国出兵攻下安咸郡,厥国便出兵庇南郡,牵制大华南方军队;雪国出兵保国郡,牵制大华北方军队,定使其无力相顾。并议定,最终沙陀国占领安咸郡、驻北郡,厥国占领晟郡、庇南郡,雪国则占据冰湖、保国二郡,相互之间绝不冲突。而一旦沙陀国、厥国、雪国事成,冼马国亦将出兵,由楚南郡而上,占领楚南、清溪二郡。三国皆知,沙陀困于盐缺,最是紧迫,是以挑拨普巴音率先出兵。而之所以冼马国最后出兵,是因为四国之中冼马国国力最弱,断不敢轻易涉险,必须待大华军队皆被牵制、削弱后,才敢引兵而上。
三百多年来,大华一直是此间霸主,四国国势远不能及。这数百年来,大华与邻国起过战事无数,而无一例外,所有的战事皆以大华取胜而告终。四国与大华,可谓皆有宿仇,一直未能稍报。
近二十几年来,永华帝耽于道途少理政事,而三位皇子明争暗斗相互掣肘,致使大华国势快速衰弱。邻近诸国趁势休养生息,政治清明,国力均有增强。此消而彼长,对四国来说,这都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契机,实在百年难得一遇。有厥国从中牵线怂恿,三国又皆有不同图利,洽谈着实顺畅得很。为最终促成沙陀国出兵,厥国甚至不惜先行遣人往都城袭杀大华重臣;派人掘开屏州水坝,人为造了屏州城的旷世水灾;袭杀庇南哨所押粮兵,使其军中缺粮,将兵哗变。另外,厥国还送上重金,暗中收买大华军中将领。
普巴音虽不愿打头阵,但国内缺盐难解,不久或可成灾。而恰好安咸郡内有着当今五国中出盐最多的两大盐矿:盲山盐场及阜州盐场。一弊一诱,再加上厥国的从旁助益,普巴音最终决定铤而走险,纠集半国之兵,向安咸郡浩荡杀来。
沙陀国右将军赤赫丹是普巴音的侄子,素来在军中威望颇高,此次东征的大将军职便由他受领。
赤赫丹把军粮贮存地选在喀塔图的小仙口,已算得上非常保守,本以为是决计妥帖无虞的。哪里想到,沙陀军押粮车队送粮路上碰到了御风镖局的镖队,而镖队又暗中遣人一路跟踪押粮车队,找到了此间所在。更未想到的是,镖队把这个紧要的情报告知了大华官府,而官府竟又派了一队人马奔袭千里过来烧掠粮仓。
这一切,实在是大大出乎意料。
赤赫丹未及意料到,守营的这四千押粮兵、辎重兵更是不曾想到。看着漫天的火光,看着随风晃荡的熊熊火苗,所有守卒都慌了神。而这时空中又传来一股淡淡的辣味,守卒们未及留意,皆吸入了湛通等三人释放的毒气。毒气入喉,一时气管炽热如烧,实在痛到了极处。一些中毒稍轻的守卒总算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赶去粮仓救火。跑到走火池拿起水桶提水,却发现水桶早已一个个被打坏,半点水也蓄不得。
偏偏营帐外,又传来一阵凶蛮的喊杀声,守卒们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甚么?急匆匆跑去找马、取兵械。一找却发现,马槽已被放空,战马皆不知去了何处,而兵械库又被死死锁住,匆忙间哪里打得开?
佐将找不到千夫,千夫找不到百夫,百夫找不到什长,什长找不到兵卒......敌人却越来越近。
“杀!杀...”
“杀!杀!杀!”
喊杀声,从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