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想跟安琪再进一步。可我终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放得开。
脑海里不住闪现过去有关体育老师的画面。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违心地抗拒安琪的动作。我头疼欲裂,喉咙发干,感到窒息。
安琪圈着我,轻声说着:“没事的,康榕,都过去了。没事了。”
他在我脸上啄了一下,又下床去了卫生间。
我躺成大字型,盯着天花板上的星空彩绘。
按照哈玻鲁的理论,所谓的心理疾病,往往是人类钻牛角尖的产物。如果能够走出牛角尖——「顿悟」、「涅槃」不过是高深花哨一点的说法——人类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更不会有那么多冲突与罪恶。
惭愧,我看来是个挺钻牛角尖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安琪才回来。他手上一只漂亮的玻璃杯,“我帮你泡了一杯合欢茶,味道可能不太好,不过很安神。”
“谢谢。”我接过茶,“刚才……对不……”
“咳,没什么,”安琪不好意思地撇过头,“是我……我太急了。”
合欢茶的味道一点也不欢。我不想浪费安琪的心意,硬着头皮才喝下半杯。
“我发现那个黄暴的康榕也有一点好啊——就是不会怂,嘿嘿。”安琪打破沉默,咧嘴笑道,“下次你再人格分裂,我一定要趁机办了你!”
“可惜,恐怕你没机会了——因为我很快就会好的。”我放下茶杯,也对他笑。
会好的——我对安琪说,也对自己说。我再愚钝,也不会为了我讨厌的人钻牛角尖。
他手放在我肩上:“不要给自己压力。”
“不会。哈玻鲁帮了我很多。这里环境也很好。”我这才想到一个问题,“对了,她的咨询费用很高吧?我……”
“对啊,钱学森有两弹一星,她可有两弹三星,一般人都请不起她。”安琪悠哉地把双手垫到脑后,“把你卖了才勉强能抵她的工资。怎么样,卖身给我呗?”
“两弹三星?”
“这个,呃……我瞎编的。”安琪又伸手揉我耳朵,“你啊你,在想什么呢?还咨询费?她不需要这种东西,你也不是市侩的料。别想了。”
“她好奇怪。”我想起哈玻鲁的种种,“她的名字就很奇怪,她还会读心术……她看上去就是个年轻的女孩,能力却很强……”
安琪噗嗤笑了:“她年轻?哈哈哈……她的真实年纪啊,说出来吓你一跳!”
“哎?我看她就二十左右,最多最多也就二十七八吧……”哈玻鲁的模样比起最当红的女明星也毫不逊色,我难以想象有什么人能保养出那种效果。
“她比你妈妈还老。老很多。”安琪收敛笑容,“还是不告诉你了。你就当她是老妖怪吧。”
“老妖怪?靠,你在我背后怎么说我的?死脑筋?书呆子?臭闷棍?”
“她就是老妖怪啊……”安琪无辜又委屈,“我在你背后没说过你坏话,也没有给你起过外号。真的。”安琪顿了顿,又贱笑,“但是我挺喜欢叫你康美人,哈哈。”
“……”我翻两下白眼,翻身要睡。
安琪又掀开我的被子:“哎,不是说要听我讲故事吗?怎么就睡了?”
我确实还不困,睁开眼看他:“你说,我听着。”
“你不要这么看我,怪不好意思的。”安琪清清嗓子。
我坐了起来,双手抱膝,脸贴在膝盖上:“你还会不好意思?”我看着他脸上浅浅的红晕,不禁想笑:“好了,你随便说,又不是面试。”我又说:“我想听。”
“那就从……从我到新家开始吧……”安琪直视前方色调暗黑的插画,似乎陷入回忆。
安琪凝望的是保罗·高更的《游魂》;我讨厌这幅画传达的诡异与寂寥。我转过头,继续看安琪。
“三岁的时候,我就被赵叔叔收养了,那之前的事记得不太清楚。他们对我很好,我从小就把他们当亲爸妈看,也不觉得自己很不一样。
“至于名字,也是我爸起的。他说我就是他的angel,我亲爸又刚好姓安,就叫这个了。
“但是我不认为‘安’是姓氏——我根本不需要名字。但是这个社会,好像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称呼。我也无所谓,爸妈开心就好。”
“哎哟,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就很孝顺嘛。”我插了一句。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的形象又高大了一点?”安琪有点得意。
“高大,高大。”我笑着附和。
“我呀,对我关心的人都很好。”安琪的手又摸上我的背脊,“我觉得这是男人最重要的品质。”
我的脸又开始不自觉地发烫。我感受着安琪手掌冰凉的触感。“那我该怎么感谢你的关心?”
安琪眼里闪烁干净到让人沉醉的光芒:“你每天都觉得开心,就是最好的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