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家共享一面墙的邻居,是我家的东邻,他的房子和我们的并排,只有两小间正房和一个小南房,大门朝南,院子也不大。因为我家院子最东面两个小杂物间的房顶比较低,这就让连接正房和杂物间的仅剩一米宽的墙头也相对矮了一些,加上当地的盖房风格——家家都有一个不到一米高的阳台,也就是说,邻居站在自己家的阳台上,就能隔着墙头看到我家里发生的一切了。
东邻家里的女人比小艳妈妈更怪一些,她留着长发,有时候梳着两条大麻花辫,辫子上还有两根红头绳,显得比我们还“土气”,不梳辫子的时候,她厚重的头发披散下来,漫过侧脸、漫过肩。自从我们搬来后,她就时不时的探着脑袋从墙头那边看过来,尤其是我们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疯跑时,她就直勾勾的盯着我们,好几次天黑后我们玩耍,突然出现在墙那边的女人头都让我们吓出一身冷汗,妈妈过去打招呼,她也不说话,起初妈妈以为她听不懂河北话,过了几天我们才知道,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街坊邻居们传说,疯子以前并不疯,她生过三个儿子,老大在十几岁的时候生病,一场高烧后变成了不会自己走路的傻子,邻居女人每天照顾着傻子老大,还养着两个上学的儿子,家里只有她的男人打工挣钱,过了几年,她十几岁的二儿子忍受不了家里的一贫如洗,留下一封书信,离家出走了,家里人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这个儿子,邻居女人这才受了打击,一下子疯了。
我们成为邻居时,疯子的小儿子已经上中学了,听说他叫三宏,有时候上学路上会遇到他,但他从没拿正眼看过我们,他经常骑一辆二八式自行车,蹬车飞快,掠过我们时,他会轻蔑的瞥我一眼,嘴角邪魅的笑笑,我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黑皮肤遮不住的雀斑,和他那不羁的脸。
妈妈怕疯子和傻子伤人,背地里警告我们,不许去疯子家,更不许和疯子说话,万一她疯起来打我们怎么办?疯子其实不打人,她只会碎碎叨叨的念,说什么听不清,她每天早上把傻子扶到大门口晒太阳,傻子不会自己站起来,但我猜他一定是个大高个子,因为就算坐在他专用的靠椅上晒太阳时,他的两条大长腿也格外显眼,他也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疯子的男人话少,他每天早上骑着自行车去上班,晚上经常能听到他和疯子吵架的声响,也许是生活不遂人意,他总是面无表情,眼里浑浊的看不到一点希望。
我家和疯子家除了共享一面墙外,还共享一个狭长的巷子,她家的大门就在巷子里,每天上学放学,这条巷子都是我的必经之路。傻子晒太阳时,坐到他家的门口还好,我能顺利通过,如果到了下午放学时,疯子就把傻子挪到大门对面坐着,我非常害怕路过他,因为他看到我和小艳,就兴奋的大叫,每次经过,我们就冲刺过去,心里庆幸着幸亏傻子不会跑,不然早追上来了。有一次,我和小艳在回家的路上吵架了,我门分道扬镳,她先跑回家去,等我堵着气迈着大步经过傻子时,留着口水的他竟然伸出了一条腿,把我硬生生的绊倒了!他激动的啊啊拍手乱叫,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也不敢怎么样,只好记住,原来傻子也有讨人嫌的时候,真讨厌!
后来,三宏越学越坏了,有一次我晚上路过巷子时,本能的在他家门口停了一下,当我确认傻子已经回屋了,才敢放心继续往前走,刚走两步,我的头顶上方突然掉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幸而老天有眼,石头顺着我的脑袋后方砸到我的脚后跟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头砸破了脚后跟,吓得愣在那里,抬头一看,三宏在我家房顶上,探出身子来看我。见我发现了他,迅速的沿着我家房顶,溜到他家的围墙上,他的身影轻快的消失了,还留下一声尖锐的口哨声。
后来,三宏看我们家里也不为这件事找他麻烦,越发胆大了,他经常和几个上中学的街坊混在一起,遇到我和小艳或者姐姐们时,就吹着口哨哈哈大笑。我们只能仓皇逃跑,心里祈求以后不要再碰到他们。
三宏从何时开始收敛的呢?可能是从我家有水井以后。
那时我们住在城市老区的一片平房区域里,那里没有自来水,我家到公厕有两个巷子的距离,喝水用水和上厕所都是问题。每隔几天,开着送水车的老大爷会来一次,他的水从近郊农村的水井里打出来,甘甜清凉,每次他来时,都托着长调子:送——水——,街坊们就拿着水桶去接水,一桶水两角钱。我家人口多,爸爸给准备了两个大水瓮,每次送水大爷来时,我们都把水瓮装满,洗衣做饭饮用浇花,全靠这两瓮水。当然,抬水的任务就落到我们肩上,爸爸为我们准备了一根长棍子,棍子穿过水桶的提手,我们四个孩子分到两端,两人抬一头,晃晃悠悠的抬到家里的水瓮跟前时,水桶里的水就洒掉了四分之一,那时爸爸白天不在家,只有我们能帮妈妈分担一些,我们嘻嘻哈哈的抬水时,妈妈就用扁担挑水,从前干过农活,这些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
有一天晚上,我自己跑到爸妈屋里找东西,迎面看见妈妈把肩膀上的衣服脱下来,指给爸爸看,我看到妈妈的肩膀红肿了一片,上面还有血痕,这应该是妈妈好多年不挑水,肩膀已经没有当年健壮了吧,妈妈看到我进来后,赶紧把衣服撩上去,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