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离开工地后,我俩仿佛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从前我们见面时,总在爸爸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工地那么大,即便躲得开爸爸,也躲不开其他人像看“地主家傻闺女”一样的那种眼神,还有进进出出的郝姨,也总是刻意多看我一眼,在她面前我必须谨慎一些,因为我不知道她是愿意理解年轻人的世界,还是更愿意在吃饭时悄悄的把我和小枫的行踪告诉爸爸。
很顺利的是,小枫经过入职培训后,被分配就职的支行,就在广电大院附近,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幸运突然降临在我们身上,更让我坚信,那是生命赐予我的幸福岁月,无论后来的日子怎样贫困或富有,艰难或平顺,那段时光,都值得铭记一生。
小枫在银行两条街之外的一个老旧小区里租下一户房子,小区是最古老的筒子楼建筑,每层有十户,大家共用楼梯、阳台和走廊,楼梯的入口是两扇木头门,门上没有锁,回家时用手一推,就会发出“吱呀”的声响,楼道里没有灯,白天时都是漆黑一片,我非常惧怕那个楼道,每次经过时,都害怕身后突然的声响。小枫租的房子就在走廊最里边,进门右手就是厨房,炒菜时需要打开厨房和公用走廊之间的窗户才能通风。厨房旁边是个小小的卫生间,只能洗脸上厕所,连化妆的空间都没有,更不用说洗澡了。老房子都没有餐厅和客厅,厕所对面的门就是卧室,卧室足够大,不仅有床和衣柜,还有一个阳台。整个房子大概50平米,租金450元每月,这是小枫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对刚刚入职的他来说,足够用了。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房子真的太简陋了,厨房没有抽油烟机,卫生间没有淋浴器,卧室没有空调和电视,夏天热气闷在屋里无法流动,冬天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还有几次,我进入狭小的厨房打开灯的一瞬间,看到了洗菜池边缘和厨房地砖上那一层密密麻麻的蟑螂迅速的溜入墙板缝隙中时,整个人的汗毛都会竖起来!
可那时并不觉得这里不好,这比工地上的环境好太多,出门就有大超市,走着就能去上班,晚上再也听不到工地里连夜打混凝土的声响,到了秋天,阳台外面的那条老街两边,所有的火炬树的叶子都变成火红色,我们在傍晚站在西向的阳台上,抬头能看到火烧云里的落日,低头就能欣赏落日余晖中同样灿烂的火炬树。
小枫经常在银行下班后帮我买杯奶茶,步行到电台送给还在加班的我,难得不需要加班时,我会打电话通知爸爸不用开车接我,然后趁着这大好时光和小枫徜徉在附近的银河广场上。那时我们都穷,消费水平一度落后于曾经靠父母供给的大学时代,喝杯奶茶吃个路边的烤面筋已经是奢侈,偶然在味多美买个小蛋糕,那一定要多拍几张漂亮的照片,传到qq空间作为留念,要是再看场电影,那我能开心一阵子了。
两个人加起来才能挣到几千块钱的那段日子里,是我们如花儿般开放的幸福的时光——没有家庭的牵绊、没有房贷车贷、没有抚养孩子的各项费用、更没有迪奥香奈儿和爱马仕的消费困扰,只简简单单的牵着手看夕阳滑落,或依偎着迎接秋风萧瑟。
小枫在银行工作以后,我经常谢绝爸爸来接我下班,但爸爸无一例外的,每个晚上的8点都会打电话催我回家。甚至有时候会把电话打到我的工位上确认我是否真的在加班。虽然我知道他年纪大些了,对我们不会像小时候那般严格,但是原则上的事我从不敢马虎。如果我没有加班,8点快要来临的时候,我一定在赶往家里的路上,爸爸打来电话催时,我的回答往往都是:“正在路上,一会就到了。”这个习惯不是工作后才有的,从小上学时爸爸就会这样要求,那时候不管我们在外面玩的多么尽兴,到晚上8点,必须回家,谁留都不好使。我结婚前,除了住校和在外地的日子,从未在外留宿过一天,不管小枫有多让人放心,这个原则爸爸始终没有放弃。
本来轻松快乐的日子我们可以多过两年,但随着我和小枫工作内容的不同,对社会的接触角度也有了新的偏重,我们再也不能像做学生时,有一样的基础课设置和重叠的朋友圈,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和对小枫的逐渐增多的精神依赖,让我很想和他有个真正的家。
我刚和小枫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就被他否决了,他先是开玩笑的说:“不要这么着急吧,你看你年龄又不大,我们再等两年吧。”
我说:“年龄大不大,反正咱俩都过了法定结婚年龄了啊,为什么不能结?”
小枫依旧开玩笑说:“刚从你爸那出来还不到两年,你就要结婚啊,大姐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啊,我可是刚得自由的人,怎么能再次进入牢笼呢。”
第一次谈结婚,还是我先开的口,居然没谈妥。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再谈,还是谈不妥。我觉得小枫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爱我,他一直在逃避,不就是因为他还没有房子吗?我内心开始焦躁,但作为女生又不好第三次开口。虽然我们依旧每天在一起喝奶茶,在银河广场吹风,但我非常介意他回避结婚的话题,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我对自己悄悄说,年底他还是不聊结婚的话,我就离开他!
2010年12月22日,离我给他悄悄设定的日期只剩个位数了,但他还是没有表示。那天,由冯小刚执导,葛优、舒淇等人主演的《非诚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