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个上午,余小修勉强适应了新衣裳,余舒又给他买了一套崭新的笔砚,一只可以拆开用的活盘,一副算盘,还有一把弹弓。
两个人中午在醉仙楼吃饭,一楼挑了个位置,坐下来余舒喊来小二大咧咧地点菜,余小修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小心放在桌边上,乖乖坐着,眉眼里透着高兴,比平日多几分孩子气。
小二多看他几眼,暗自嘀咕这是一对强奴弱主,一个小厮都爬到少爷头上去。
余小修头一次到这种地方吃饭,拘谨地不敢乱瞧,直到小二上了菜来,才趁机往左右瞧了两眼,小声道:“姐,怎么有人很看咱们俩?”
余舒瞧瞧小少爷模样的余小修,自是不会把实话告诉他,抚了抚麻布子的领口,拿了筷子夹了一块鸭腿伸长手放在他碗里,道:“哪有人看我们,快吃,待会儿你不是还想回纪家一趟看刘婶吗?”
结果两个人吃的差点收不住腰带,余舒喊来了伙计把帐结了,无视邻桌的怪眼,拉着余小修离开,路上割了两斤五花肉,把他送到纪家后门口,给他正了正腰带:
“去吧,代我问候刘婶,我在这里等你。”
余舒对纪家的后门有点阴影,那天被毒打丢出来的遭遇,让她一遇上纪家的事,就十分的谨慎,连这道后门都防着不愿意偷偷进去。
“我一会儿就出来。”余小修拎着肉怕脏了新衣裳,手举的高高的,从后门进去,守门的那个护院盯着他们姐弟俩说话,又扭头一直看着余小修进去走远,再回过头,却不见了另外一个人。
余舒蹲坐在路对面的榆树后头。打了个哈欠,从腰缝里掏出三枚铜板,在手心里摇了摇,吹了口气,掷在地上,瞧着那两并两反的爻像,仰头想了想青铮教的判词,眼皮一跳,把钱捡起来,低头呸了一口:
“又不准。我问财路,你显个狗屁的姻缘啊。”
* * *
刘婶见到了焕然一新的余小修,自然是稀罕的紧。把手擦擦,啧啧地围着他转了一圈,伸手摸摸那衣裳料子,惊奇道:“谁给少爷买的衣裳?”
余小修摸摸脑袋,被她瞧的不好意思:“姐姐。”
刘婶一愣。“小姐哪来的钱?”
“她——”余小修刚要开口,又想起来余舒叮嘱他不要将她在泰亨商会做事的事和旁人说,便忍住了,用余舒的口吻道:“反正不是偷的强的。”
说着话,他把手里提的一大块肉递给刘婶,又从腰带里抠出来几块银碎。“给你的,姐姐说她不方便进来看刘婶,让你吃好些。还有,这些钱你拿着花。”
闻言,刘婶眼一酸,就哽了声音:“难为小姐还惦记着奴婢,奴婢却半点帮不上忙。当初眼睁睁瞧她被撵出去。”
余小修不会哄人,着急地看她抹了几把眼泪。最后还是把肉钱都接了过去,“小少爷等等,奴婢闲空给小姐纳了两双鞋垫子,她脚趾头软,穿鞋总磨脚,你给捎了过去。”
余小修也知道余舒这个小毛病,点点头,等她进屋去拿。
打院门口跑进来个小丫鬟,见到余小修背影穿着,当是家里的少爷,脚步一缓,恭敬地端着小碎步走上去打算看看是哪位再问礼,怎想绕到侧面一瞧,花了眼:
“咦,余、余、余少爷?”
余小修扭头,见是翠姨娘身边的丫鬟巧穗,淡淡“嗯”了一声,并不待见,之前余舒被纪家赶出去,就是她把自己骗到小西阁被他娘关了起来。
巧穗捂着小嘴,上上下下瞅着余小修,惊讶了片刻,才想起来正事,伸手去拉他袖子:“姨娘正找你呢,快随我去吧。”
余小修皱眉:“找我做什么?”他和他娘基本上是每个月十五家宴的时候才会见到一次,其他时候,她很少会想起他这个儿子。
巧穗摇摇头:“我不知道,很急的样子。”
“少爷,姨娘找你,你就过去看看吧,”刘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布包。
余小修低头瞧瞧身上衣裳,还在犹豫,那巧穗已经急躁躁地拉着他走,“快去吧,姨娘等着呢,晚了又该骂奴婢。”
“你别拉我,我自己走,”余小修甩开她,不悦地拉展被她扯皱的袖子。
* * *
翠姨娘曲腿坐在榻上,手里拨捏着手绢,看着对面换了个人似的小儿子,磨了磨嘴唇,蹙眉道:“哪换的新衣裳。”
余小修低头看着脚尖,“我姐给买的。”
“你姐?”翠姨娘脸一板,“她哪来的钱给你买衣裳?”
余小修不吭声,下意识不想让他娘知道他姐太多事,反正她也不关心他姐,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怎么不说话?”翠姨娘扯了下手绢,等半晌不见余小修开口,就没了耐性,“算了,你姐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你不是知道吗,你现在出门去找她,把她领到我这里来。”
余小修一抬头,眼里有些防备,“您找她做什么?”
翠姨娘抿嘴,想起来什么,眼里的喜气藏都藏不住,声音高了几调:“反正是好事,你快去找她回来。”
余小修道:“纪家不是赶了她走,您让她回来,要是被三老爷知道了——”
“呵呵,被我知道了如何?”
后头传来一声低笑,余小修寒毛炸起来,扭过头,就听见翠姨娘娇滴滴地喊了一声“老爷”,他那身材微福的继父笑着从里间走出来。
“三老爷。”余小修躬下身,往墙边挪了两步,他对纪孝谷有种本能的畏惧,还有,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