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太爷梳洗过后换了身家常的灰色道袍,两只干瘦的手臂探出袍袖,宽大的袖摆更显得空空落落,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只是发鬓间多了好些花白的颜色,可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泛着睿智的精光。
萧怀素执了紫沙壶给杜老太爷斟了茶水,看着水汽缭绕在身前,一双眼睛又有些温润了。
“你这丫头,那么多年没见,一见到我就哭,是不是不想我来啊?!”
杜老太爷佯装生气地瞪了萧怀素一眼,她这才飞快地抹了抹眼角,笑道:“外祖父尽胡说,我这是风吹迷了眼,才不是哭呢!”
杜延玉守在杜老夫人身边,对杜老太爷她是又敬又畏,自然不敢如同萧怀素一般亲近且能肆无忌惮地玩笑着,但看着俩人这般,她的眼圈也微微有些泛红。
杜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要回来也不提前捎个消息,咱们一点准备也没有,”说着横了杜老太爷一眼,“你胆子也恁大了,一仆一车也敢往西安府来,真不怕路上出个什么事,损了你这把老骨头?!”话语里虽然是斥责,却显见有着浓浓的关心。
萧怀素与杜延玉对视一眼,都捂着唇偷偷地笑。
杜老太爷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又瞟了两个孙女一眼,这才看向杜老夫人,不满地瘪嘴道:“两个丫头在这里呢,你也不给我留些面子?”那模样就像个孩子。
这下连杜老夫人都乐了起来,指了杜老太爷道:“那面子重要还是性命安全重要?你这次回来和老大他们说了没有?”
“这……”杜老太爷迟疑了一阵,这才有些心虚道:“我就说四处走走罢了,哪里知道一走就走到了西安府来……”
“你啊你,怎么临到老了还反而让人不省心?”
杜老夫人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到杜老太爷的到来她心里还是开心的,夫妻俩个几年没见,她也就担心了几年,如今老太爷看着虽然消瘦了些,可人却是好好的,这就比什么都好。
萧怀素则有些担忧道:“那外祖父这样一走,京里皇上那边……”
不都说皇上现在最倚重的就是杜老太爷,如今大势初定,自然会想要这个左膀右臂留在身边才对,杜老太爷这般不告而别,不知道会不会惹怒皇上?
“怀素,你多操心了!”
杜老太爷却是笑着摇头,又理了理长须,这才道:“离去之前我自然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如今我不在了,你大舅舅还能顶上,老了老了自该退位让贤,江山代有人才出嘛!”
“那这么说……咱们今后可以在这养老了?”
杜老夫人眼睛一亮,她原本想带着两个孙女回京就是奔着杜老太爷而去,眼下老太爷返乡归家,她自然也就不用长途跋涉一程了。
不过……
杜老夫人的目光转向了两个孙女,豆蔻年华,光阴不等人,她们俩人的亲事她还是要上心的,恐怕这回京之事还是得要走上一遭。
杜老太爷这才笑着点头,“眼下我是借着告假归家,再拖上一阵子吧,我便想向皇上递折子乞骸骨,一次不行再一次,皇上怜我老迈,定会体谅的!”而那个时候,杜伯温应该已经完全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皇上身边的一把好手了吧。
为了让自己退下,不得不将儿子给顶上去,杜老太爷觉得有些惭愧,不过转而一想,他们年轻人也该受些磨砺,从前都是在自己的遮荫下成长,如今也该是他们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杜老夫人又问起了杜伯宏与杜伯严的事,“老二和老三可能再调任回去?”
“不能!”
杜老太爷却是摆了摆手,微微一顿,又道:“也非不能,只是我不让!”
“为何?”
杜老夫人一阵诧异,眉头微微拧起。
两个儿子当年本就是受了无妄之灾,这才一个入了秦岭,一个下了广西,如今京中局势都定了,她也希望儿子们都有好的前程,三兄弟在一起不是更能齐心协力吗?
杜老太爷笑而不答,目光却是转向了萧怀素,眼神里透着一丝鼓励,“怀素,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让你两个舅舅回京去?”
萧怀素一双明眸透彻分明,想了想才清脆地回道:“如今京中局势虽然看着定下,但难保哪一天不会再起波澜,所以外祖父不想将舅舅们凑作一堆,”说着目光一扫,见杜延玉似懂非懂地望了过来,这才又笑着解释道:“就好比鸡蛋若装在一个篮子里,篮子一经磕碰,里面的蛋不是就全碎了,但若是分散开来呢?”
“这个我懂了!”
杜延玉眼睛一亮,抚掌笑道:“表妹一说我就明白了,分散开的蛋才不会尽皆打破,总有个好的。”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这样解释并不恰当,忙捂了嘴,怎么能将自己的父亲与两位伯父比作鸡蛋呢?
杜老太爷却是赞许地对萧怀素点了点头,这个外孙女着实聪明,可惜了,若是个男儿身再经自己好好培养一番,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杜老夫人满面凝重地看向杜老太爷,手中的佛珠都攥紧了,“老爷子,你是说京中不会太平?”
“哪里都有太平,哪里也都没有太平,端看你怎么看怎么想而已。”
杜老太爷呵呵地笑着,眸中的神色高深莫测,又理了理长须,道:“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在哪里不能闯出一片天空来?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份心咱们是操不完的!”
杜老夫人这才面色一松,沉沉一叹,“你说的也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