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何?”
“如何?你还敢说!你多此一事,给大江国带来多少变数?谁也不知道,先皇到底留没留下什么要命的东西。”
原来,她在你们心中,只是多出的一件事。
穆远的心一直往下沉,却不想再多说,只深吸一口气,“您想做什么,随您吧。她想做什么,我自会想办法阻止。”
他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疲惫,可下面的话,语气却极强硬,“但她的命,我一定要保。”
“你!简直不知所谓!如此执迷有什么意义?她长得又不是很美,你怎么就把她放在心上了!”穆定之大怒,花白胡子飞起,显得面目有些狰狞。
从前在军中,他发火,连敌军都要抖三抖。
可是他的儿子,他惟一看中的儿子却面色平静,毫无退缩。
那脾气硬得,就像边境的寒山屏。
“你可明白,就算先皇还在,就算她看得上你,你也不能尚主!”穆定之换了语气,有些苦口婆心,“安北侯府就指望你,我的衣钵也要传给你,整个穆家都依靠你,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做个富贵闲人!一事无成的窝囊废,我们穆家出一个就够了!”
大江朝文风盛,文臣的势力也大,影响了全国的审美。
文人们喜欢女人纤细柔弱,性格温顺。
可赵平安却常年运动,酷爱骑马,因此身姿健美苗条,性格张扬活泼。所以在传统意义上,真的算不上美貌动人。
“总之,什么都好。”穆远的声音淡淡的,还是那么平静。
可语气里,也还是有那么一股子不容质疑,“就是一样,谁也不能动她的命。我说得够清楚吧?谁-也-不-能!”
“不孝子!为了个女人,你连家先人祖辈,家国天下也不顾了么?”穆定之又爆了。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身为父亲,就算同样在尸山血海中滚过来,就算一般的铁血无情,穆定之也只是气到暴跳,却又无可奈何。
他深知,这个儿子让他有多么骄傲,却也深知这个儿子有多么说一不二。
说做什么,就必定要做到,就像战场上的烈马一样无法驯服。
气极之下,他也只能用儿子最在意的东西刺他,“宫里的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一声不吭的从小喜欢到大。哪怕她心里惦记的是你弟弟,你也没关系吗?!”
穆远紧抿了唇。
瞬间的沉默,就好像空气都凝住了。
“三郎要回来了?”但很快,他却又开口,神情纹丝不动,“正好我还有事问他。”说完,向父亲施了一礼,走了。
背影,气息,以及脚步都没有变化。
穆定之张了张嘴,彻底无语。
他老穆家的坟头是被人下了咒吗?为什么他的儿子们会这样。
长子自尽而死,对外只能谎称暴毙。
次子样样好,性格坚毅,上了战场勇猛又机智,简直是天生的战将。
可小时候看着还好,长大了不知为什么变成了锯嘴的葫芦,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他说几句话。这几年还威严日盛,小小年纪就带了煞气,大热天能把人冷出三丈外。
谁也猜不透、看不清远儿的心思。
只有他知道,平安大长公主就是他的心思。
幼子呢?就是个忤逆子,除了长相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当年若没有生下这混账就好了。
幸好,这个朝堂他还能做一点主,只要平安大长公主不成为绊脚石。
不过,他今天探到了远儿的底限。
至少赵平安不能直接死在他手里,这样远儿才不会跟他翻脸。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可指望了,可不想父子离心。何况,还是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穆定之想着,叹了口气,愤然把长刀掼在地上。
那钢口极好的利刃唰的一声,直直穿入青砖地,兀自颤抖个不停。
而在他看不到的羽林居里,穆远正稳稳坐定,直到连贴身侍卫也谴下去,他才以右手按住左胸,露出痛楚的神色来。
平安喜欢三郎?!
怪不得她从来对自己不假辞色,似乎还有点怕。
可是,也怪不得她会喜欢三郎。满东京城,不喜欢三郎的姑娘很少吧?他只是个武夫而已,不会讨人欢喜。
其实,之前他就有所怀疑,却不愿意相信,直到父亲这么明马明枪的说出来。
这就像硬伤,宛如刀子直劈过来,破了他的皮肉,断了他的经脉,疼得直入骨髓。
此时心里更仿佛扎了根刺,偏偏又拔不得,碰一碰都会鲜血淋漓。
那不如……就放着吧。
悄悄把她放在心窝里那么多年,生生的也摘不去,那无论如何,他要让她好好的活着。
或者,还能活得快乐一点。
想着,他站起身,按动机关,打开墙上的暗格,取出那只显得有些古旧的女子妆奁盒来。打开,深深凝视里面的东西,眉头越皱越紧。
最近的事情越来越诡异了,先帝驾崩那天,他做了个怪梦。
梦里,到处都是血,到处一片灼目的红。
平安就站在那片血红之中,对着他一直哭,一直哭。
眼泪滂沱,却始终无声。
她得多难过,才会那样!
就算是在梦里,他也痛得心如刀绞,就那么痛得醒了过来。
可是,梦中的情景却极为清晰真实,且挥之不去。
醒来,盒子里的东西莫名其妙的只剩下一半了。
他肯定这盒子没人动过,所以他猜不透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