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地藏毕竟是地藏。
当大斧轰隆而至的时候,由于其势太快,她的长发都未及被吹动,但她已有了动作。
她猛一挥臂,衣衫嗡然作响,一层黑暗的光晕以她为中心飞速传荡开去,风雷之声陷入黑暗的领域中时,便若石沉大海,没了声息。
方圆数十里的亡灵怨气随她心意吐纳聚散,如波纹般荡漾,如漩涡般收紧。
江遥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像是被某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他亲眼目睹,自己掷出去的那柄大斧在即将接触地藏尊者身躯时,就如同陷入了泥淖,冲势顿缓,然后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仿佛经历了亿万年洗礼,被时光侵蚀、腐化,最后从内部崩坏,从斧身到斧柄都一圈圈剥落成黑褐色沙锈,随风散落。
这之后,时间的流动才重新变得正常,地藏的如瀑长发被大斧挟来的劲风吹得抛洒开来,凌乱飞扬。
江遥的心情为之一沉。
地藏那一袖之威,望而如泰山,高不见顶。很显然,天人三劫,她至少已渡过了神劫,神通法力无穷无尽,已是货真价实的绝世强者。自己原本的六成把握,现在只剩下了三成……
天人三劫中,身劫淬炼身躯,神劫熔锻神通法术,唯有心劫不提升任何战斗力。因此,就算地藏只渡了一劫,亦可称作天人宗师,而江遥却还远不够格。
“只不过一条没了主人的丧家之犬,哪里来的胆子敢坏吾好事?”地藏瞄了正与张定霍激战的黑熊一眼,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黑熊粗犷的面容上疤痕微微扭曲,露出一个怪异笑容:“既已丧家,何惧生死?”他边打边退,引得张定霍跟随着逐渐往浓雾深处移动,与江遥和地藏的距离越拉越远。
江遥知道,黑熊这是在为自己腾出战场。
迎着那雄浑肃冷的鬼气,他运转血气,施行神通,在地藏的阴灵领域中生生开辟出一个容身之地。
在地藏横飘过来的眼神注视下,他放声大笑:“地藏,你洗过澡了吧?老子马上就过来临幸你!”
“无知蝼蚁。”地藏素手抬起,优雅地捏了个法印,悬空飘着前行,长发在空中飞舞,形成朦胧的银色光晕,“往日种种罪业,便在业火中消尽吧!”
伴随着梵音轻唱,江遥脚下的地面,突然涌出一朵朵赤红色娇艳莲花,那是清洗污浊的业火,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地侵蚀他的灵魂。
罡风荡起,万朵涟漪漫溢天地,千莲怒放。
江遥意念一聚,周身便散发出莹白色毫光,在赤焰波涛中忽隐忽现,若无其事地将四面涌来的压力消弭于无形。
他猛吸一口气,再放声吐出,舌绽雷音:“咄!”
刹时间,他身后仿佛升腾起一轮圆月,清冷皎洁的光晕倾洒人间,映照大千。月光宣泄之处,空间皆被扭曲,周遭红莲冥火失去了现世的凭依,沾之则熄,触之则灭。而江遥破浪而出,横踏天池,转瞬至漫天红莲中央,人于半途一掌劈去,便见罡风催动红莲,业火激荡,熊熊火势随风摇摆,朝着地藏站立之处反噬过去。
玄罡战人仙!
地藏不闪不避,驻足在红莲中,万般业力皆近不了身。
“人世悲苦,何不归去?”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勾连,又是一道佛咒。
江遥踏波而来,周身盈溢着月光之色,若一叶轻舟,眨眼间已越过千山万水,行至地藏近前。
“地藏,少爷会好好疼你的!”
在周围吞吐摇曳的红莲赤火衬托下,地藏如同不沾尘泥的仙子,清冷幽魅的眼眸凝望着江遥疾冲过来的身影,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来吧……”
话音未绝,江遥已到。
地藏手指屈伸捏印,便见一圈圈波纹在血河水浪中荡漾扩散。但她未曾料到江遥来的如此之快,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掌从袖袍中探出,骈指化作手刀,未带起半点风声,倏忽一掌便切在她咽喉,将整个脖子都斩断下来。
鲜血狂洒,一颗美丽的头颅冲天飞起,却在半空化作青烟消散。
江遥还未将掌上的血迹擦去,见此状吃了一惊:‘又是化身?’
“孽障!看看你脚下是什么——”虚空中响起缥缈的言语,伴着钟声阵阵,比丘诵经之声萦耳,如自九天之上传来。
江遥低头一看,一股寒意从脚底腾起,涌上脊椎,漫升到脑门——
不知何时,血河中冒出一尊巨大的骸骨佛陀。他此刻正站在这尊骨佛的手掌心上!
城头观战的杜山,突然遍身涌过一阵阴冷之意,然后就见一团白色的人影从天空中徐徐降下。
那人白衣如雪,螓首微俯,眸光脉脉,秀发飞扬,一双赤足踏在莲台上,赫然正是地藏尊者。
祥云朵朵,宝轮转动,菩萨降临。
“痴儿,吾在梦中许你一愿,如今便是你还愿之时。”威严而动听的嗓音,传遍天地间每一个角落。
城外尸横遍野,那菩萨便落在一处堆得较高的尸体堆上,盘膝坐下,白裙却半点不沾血污。
在杜山等凡夫俗子眼中,那堆尸骸便如山岳般耸立,甚至高过城头,将菩萨秀丽的身形承托得清越脱俗。
只是这情形略显怪异,清净洁白的菩萨,与周围尸骨血泊的环境形成了极大反差。杜山一时之间,看得有些痴了。
在菩萨面含微笑的注视下,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
耳边梵音隐约,渺渺然听见幼童的唱和声——
“拜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