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叫宗人令进宫可没有商量的意思,知会一声而已,没想到宗人令一把年纪了还不懂事,这就让他有点不高兴了。
怎么着,皇后、皇子、公主让他操心就罢了,他还得哄着老皇叔?
老宗人令显然没意识到皇上不高兴了,坚持道:“皇上,天子无家事啊!”
景明帝笑意收起,淡淡道:“倘若天子无家事,有六部九卿就够了,还需要宗人府干什么?”
老宗人令一滞,顿时哑口无言。
他再说下去,岂不是把宗人府给说没了,这太可怕了——
“可是皇上……您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呢?”犹豫了一会儿,老宗人令不甘心问道。
难不成他堂堂宗人令就是个摆设,皇上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都得应下来?
明明先帝时的宗人令还能去宗祠告状的……
老宗人令越想越不平。
景明帝抬了抬眼皮,道:“王叔这话就让朕伤心了,朕在王叔心里莫非是那种心血来潮、无理取闹的人?”
老宗人令嘴角抽动,很想说您就是啊,可这话当然不敢说,只好违心道:“皇上当然不是这种人。”
景明帝一副松口气的样子:“还是王叔了解朕,这件事是经过朕深思熟虑过的……”
一旁潘海默默望天。
深思熟虑原来是这么用的。
“可是皇上——”
景明帝慢条斯理打断老宗人令的话:“王叔难道反对皇后有个自己的儿子?”
老宗人令一下子又噎住了。
要知道皇上就是被太后养在名下的,现在他明说反对把一位皇子记在皇后名下,皇上能高兴才怪。
人老成精,能在宗人令这个位子坐久的人当然不会一味耿直。
冷静下来后,老宗人令明白景明帝决心已定,没有更改的可能。
既然如此,他还反对什么,给自己找麻烦吗?
老宗人令沉默的时候,景明帝语气平静道:“今日一见,王叔腿脚似乎没那么利落了。宗人府事务若是太过繁忙,王叔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好好养身体最重要……”
老宗人令不由打了个激灵:皇上威胁他!
看来他要是再反对,宗人令的位子就要拱手让人了。
失去宗人令的位子可是巨大的损失。
皇室宗族人数庞大,不是所有宗室都风光无限,没落拮据的大有人在,而宗人令落在谁家头上,自然会为家中子孙谋得无尽好处。
也因此,老宗人令哪怕胖得连小杌子都要支撑不住了,依然舍不得从这个位子下来。
“多谢皇上关心,老臣自觉身体还不错。”
“那皇后记名皇子的事——”
老宗人令拱手:“皇上圣明。”
景明帝微微一笑。
早这样不就得了,非要瞎耽误工夫。
“朕就知道王叔最能为朕分忧,宗人府有您在,朕才放心呐。”
老宗人令:呵呵。
接下来君臣商议一番,老宗人令才由內侍扶着颤巍巍离开。
御书房中光线明亮,能看清景明帝每一分表情变化,可这位帝王在宗人令离开后却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潘海——”
潘海忙应道:“奴婢在。”
“明日宣布吧。”
“是。”潘海口中应着,心中感慨不已。
他早就觉得燕王不一般,这才多久就混成半个嫡子了,而这之前,燕王还是所有人眼中自幼离宫最无根基的皇子。
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潘海已经可以预见此事宣布之后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翌日上朝,难得大臣来得齐全,景明帝听着臣子们启奏,维持着木然神色。
凭才得来不久的经验,这样他们会老实点。
果然群臣延续了先前的安分,无人提及有争议的话题。
皇上这两日心情明显不好,有什么事还是缓缓再说吧,反正事情摆在那里跑不了。
众臣这般想着,很快就无人启奏。
景明帝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道:“朕深思熟虑多日,有件事想要告诉各位爱卿。”
众臣面面相觑,警惕起来。
皇上说得这么郑重,看来事情不小。
给了群臣一点缓和时间,景明帝扫了扫站在一侧的郁谨等人,开口道:“皇后贞静贤淑,替朕操劳后宫多年,可为天下女子表率……然月有圆缺,皇后至今无子,朕深以为憾,经多日考虑,现将皇七子谨记在皇后名下,以了憾事……”
后面的话群臣已经听不进去了,全都愕然看向七皇子燕王。
难怪今日几位皇子都上朝了,原来有这么大的事要宣布!
皇上这几日不对劲,竟是为了这个——众臣扭头,齐刷刷看向老宗人令。
是了,一早见到宗人令还奇怪来着,心道平日里宗人令不用上朝啊,难道是太胖了出来溜达溜达?
皇上要把七皇子记在皇后名下,定然少不了与宗人令商议,这老胖子一定早知道了。
想到这个,某些大臣就恨不得扑上去把老宗人令咬一口。
太不是东西了,这种天大的事这老胖子居然半点口风不露!
比群臣更傻的是几位皇子。
齐王扭头盯着郁谨,已经能感觉到脖子的僵硬,可他的身体更僵硬。
老七记在了皇后名下?
这么说来,老七以后就算半个嫡子了?那老七岂不是有了一争之力——
不,何止是一争之力,以父皇对正统的重视,老七将是他最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