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
正在看着自己人清理战场的刘稷,冷不防被人一把给抱住了,如此热烈的礼节,在这个时代并不多见,严格意义上来说,它属于胡礼。
不过,此时谁会在乎这个呢,用不着回头,他也知道那是谁,不由得心中一暖,嘴里更是毫不客气。
“忒大力,老子没战死,也得让你弄死。”
杨预哈哈一笑,却没有马上放开,而是紧紧一拥,然后扳着他的肩甲,将身体面对面。
“都说你小子命大死不了,这样的法子,定是你生出来的,害得某白白担心一场。”
“人算不如天算,能活下来,实属侥幸。”
刘稷表情淡淡地拍拍他的手,这么正面一看,杨预心里便是一惊,他身上那件明光铠,是封常清特意命人按使君一级的用料打造的,要比一般人厚实得多,防护力自然也更强,可是眼下呢。
被他扶住的肩甲,一边已经被砍断,只连了短短地一小截,若不是有系带捆着,早就断落了,身上更是触目惊心,原本整齐密集的铁叶子,变得七零八落,胸口处的那面护镜,竟然深深地凹了进去,这倒也罢了,左右盔甲就是用来遮护的,伤在盔甲上,总好过伤在身体上。
只见他的身上,插着好几处不显眼的黑点,仔细一看,全都是被撅断的箭杆,有的地方已经渗出了深,杨预赶紧放开手。
“挂彩了?要不要紧。”
“死不了。”
刘稷仍是那付表情,自己事情自己知,这些箭矢,全都射在甲叶脱落之处,穿透了里层的牛皮,好在力量不算很大,入肉不深,此时的感觉,微痛中带着麻痒,出血量应该已经控制住了。
这只是看得见的伤痕,那么密集的战斗,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做到毫发无损?
以他如此坚固的防护,尚且不能避免,手下的情形可想而知,杨预同他站在一块儿,默默地看着早已被清理出来的唐军遗体。
过河的唐军一共不过一百五十来人,加上咄骨利的那三十多个,如今还能站着的,已经不足八十人,几乎个个身上都带着伤,就在杨预过来的一刻,他刚刚为身后的那名执旗,一个敦实的河东汉子,合上双眼。
背水一战,濒临绝境,这些人非但没有崩溃,反而爆发出了无比伦比的战斗意志,牢牢地控制了河岸,更是用精彩的表现,击垮了吐蕃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否则,就凭几架楼车、几道飞索,怎么可能逼退他们?
在这个小小的阵地周围,吐蕃步卒的尸体堆积了一层又一层,他们同样舍生忘死,踏着自家弟兄的身体,不要命地抢攻,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唐人,很多时候就是以命换伤,面对这样的惨烈,谁敢说过河必胜?
也只有在这一刻,才让杨预突然觉得,五郎的行径,并不是毫无道理,能打的人,自然有嚣张的本钱。
战果的统计由军中虞侯负责,事情发生在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争议之处,所有的尸体当中,除了隔河被射倒的一小部分,全部归属过河的这一部唐军所有,咄骨利他们不算编制,自然也没有统计进去。
点算的结果,共计毙敌七百余名,占了敌军步卒总数的四成之多,跳荡之功跑不掉,上阵上获也是板上钉钉,无人不是心服口服,这个消息一宣布,正在包扎的张无价、许光景等老卒都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人希望,一番卖命下来,功劳还让人给抢了。
这就是跟着刘稷的好处了,他们的顶头上司是自家戍主的师父,营中主帅更是准岳丈,实打实的战功,哪个敢伸手?
而刘稷自己,除了首级,还有建言之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相信上疏朝廷的捷报里,会写得天花乱坠,不过,眼下还没有到庆功的时候,因为吐蕃人的主力,并未折损。
同手下们一样,等到军中郎中过了河,刘稷在他们的帮助下脱掉盔甲,将那些嵌入肉中的箭头拔出来,真是中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子才感到了疼痛。
“如今一刻也停不得,需得马上追击,嘶。”
抽了口冷气,他的语调依然是毫不妥协,封常清有些犹豫,看了看段秀实,后者掌着刺探,他需要一个准确的情报。
段秀实合上手中的功绩册子,随手递给自己的一个手下,目视刘稷问道:“理由呢?”
“息东赞本就没有死守婆夷川之心,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诱惑我等追上去。”刘稷忍痛咬着牙,耐心地同他们分析,可是这话一出,几个将帅顿时糊涂了。
封常清更是面沉如水,他担心的就是这个,穷寇莫追,何况人家还没穷,始终保持着一只为数三千左右的生力军,焉知不是在等自己追上去,半途伏击?
“他在算计咱们,咱们也在算计他,凭着区区三千人,他不可能对咱们下手,因此,从这里到贺菩劳城,当是无逾的,咱们的追击,并不是为了追上他,那是不可能的,而是将他赶走,巩固勃律人的效忠之心。”
“你的意思是说,吐蕃人还有别的军力,在某个地方藏着?”封常清慢慢听出了味。
“那是一定的,属下与杨鹄子的那趟刺探,触动了他们的神经,故此才会痛下杀手,他们想要隐瞒什么,除了军力,不可能是别的。”
刘稷稍稍停顿了一下,忍过一阵疼痛,继续说道:“咱们的动作越快,越能让他以为得计,追兵需得大张旗鼓,让他们能一眼看到,但是要以贺菩劳城为界,一过了那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