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元显的声音有股说不出的冷冽森然。
徐道覆只得苦笑,“这以后的事情,殿下应该都知道了。贫道现下要说的事,是殿下不知道的。”
“你说!”司马元显强行按下火气,他倒要看看这死道士还能说出朵花来!
“殿下有所不知,王大人在诓骗锦公主的时候,手段狠辣了一些。那归香苑数百条的人命,一夕之间全部葬于火海。归香苑的幕后之主,也就是潇湘乐坊班主,他的身份并不简单。王大人当时急于完成任务,并未深查,叫这位班主回了建康陆家。”
“陆家?哪个陆家?”司马元显问。
“建康陆家便是江南的吴郡陆氏。”
“呵……”
江南陆氏,世居吴郡,是与顾、朱、张并称吴中四姓。陆氏始祖陆通,是战国时代齐国国君齐宣王的孙儿。到了汉初,陆氏迁至吴地,这便是吴郡陆氏。
吴郡陆氏,名士不绝,在朝为官者也不在少数。宗支庞大,连皇族都不敢轻易招惹。
王国宝却轻易就把人得罪了……光是这份胆量,实在令人服气。
司马元显已经沉静了下来,并很快想到了问题关键,“这个陆氏与王恭又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替陆氏出头?”
徐道覆无奈,“据贫道所知,那陆氏早已投身到王恭麾下……所以,王爷这是被王大人连累了。”
岂是连累这么简单!
司马元显缓缓闭眼,沉默了起来。
他虽然接触朝政不久,却早已将牵扯前朝乃至本朝所有的大小宗卷都牢记在心。况且王恭乃是孝武定皇后的兄长并非什么秘密,先帝故念皇后早逝,对他很是依重。而他与他父王不和的事情,朝野皆知。
先帝担心两人之间的矛盾会挑出事端,这才将王恭外放作藩,否则他又如何能手握重权,以至于发生今日之事?
见他久久不语,徐道覆心里不免又有些发虚。毕竟依着这位年轻世子,往日种种纨绔狂妄,出人意料的作为,实在无法令人猜测到他最终的决定。
他倒底是担心辜负公主信任啊。
“殿下!贫道听说王恭已经与那荆州桓氏结盟,您若再不决定,叛军可是要攻到建康了啊。”
司马元显狐疑地看向他,“王恭竟有本事与荆州桓氏结盟?那位桓郡公不是丢了吗?”
徐道覆心里不由一惊。这个消息是虞美人内部的消息,虞美人的消息网非比寻常,荆州又有沐首领坐镇,他岂能不知。他一时心急,说漏了嘴,暗恼不已。
可话即已出,绝无收回的道理。
他当机立断,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司马元显双眼微眯,“看来,道长是有事瞒着本世子了。”
徐道覆连说不敢,作出抬袖试汗的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咬牙道:“桓郡公失踪一事,外界众说纷纭,贫道也只是一时好奇才派了心腹稍稍查了一手。”
“哦?”司马元显挑起眉,“不知道长有这‘一手’查到了什么程度?”
徐道覆:“据贫道所知,桓郡公似乎是得罪了谢郡公,被掳了去关了大半年。这谢家也是王爷的心头大患,贫道既然发现了此事,却也不知两人到底所因何故,就一直派人盯着。后来谢郡公病逝,他便消失无踪了。”
司马元显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徐道覆见他信了,心里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后面编造,就越发顺理成章了。
“桓郡公失踪后,贫道又派了心腹前去荆州打探。没多久,果然发现他是回了荆州。而他一回去,便急不可待与王恭攀交。所以,贫道这才猜想,两人或已结盟。”
说着,他抬手指向司马元显面前的面像,“此女子便是与桓国公一道去见王恭时,被贫道心腹看到临摹下来,送回山阴的。可见那传言并不可信,这桓郡公哪里是得罪谢郡公才被掳去,他分明是在暗下与虞美人结勾时,被谢郡公发现了。”
“只是……”
“只是什么?”司马元显顺着他的思路追问。
徐道覆意有所指,“只是谢郡公将桓郡公关押了起来,为何不上报朝廷呢?难道谢氏另有打算?”
司马元显一时无言。可他绝不相信徐道覆不知道其中缘由,于是便意味深长又瞥了他一眼。
徐道覆面不改色。
司马元显心知,像他这种无所依靠和利益牵扯的谋士,是绝对不可能将身家性命完全交付于主上的。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背叛了他的父王,转投到他的麾下。
他不信任这个假道士,甚至还有些瞧不上,对他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桓氏是皇亲国戚,若非有人授意借他谢石十个胆子,也不敢将人关押藏匿这么久。
他更相信,若非谢石死得突然,桓玄也不可能轻易脱身。至于,桓玄何时同虞美人搅在一起,又为何去攀交王恭……这就令人深思了。
今日这一出接一出的,纵然司马元显全盘接收了下来,却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消化。
但是,至少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面前的假道士,并非他想的那样,与天锦是有交情的。他出卖起人来,倒是毫无负担嘛!
思及此,司马元显不由为难起来。亏他从前对此人还有几分忌惮,也不过尔尔。这种小人,他很想一脚踹开,但他身边又的确很需要一个消息通透又及时的谋士。
也罢,且先留着他,日后再说。
“道长这么为本世子考虑,不知有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