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探子见他松口,继续拿话勾他,佃户才侃侃而谈起来。
原来当孔府的庭院内杂草丛生时,割草户就要全家老小一起到孔府割草,一割就是连续五十多天。但问题是,当孔府庭院里杂草丛生的时候,也往往正是田野里农务繁忙之际。割草户经常会因为要替孔家无偿割草,而耽误了自己家的收成,一来就是一家人,少一个都不行,家里的地根本没有人能照顾,纯看天意了。
偏偏孔家又从来不肯因为你来割草,就减轻你家的租子,该交多少还得交多少,非常有原则。以至于割草户每逢年景不好,就常有因家里欠收又交不起孔家地租而饿死的。不过孔家也不在乎,这家人饿死了,再随便指派另一户割草户就是。
更倒霉的还有水萝卜户,他们原本就是孔家的割草户,本来就需要承担割草的劳役。
有一次替孔府割草的时候,他们把自己带来的水萝卜分给其他庄子的割草户解渴,当场被孔府发现。孔府中的某个主子尝了尝水萝卜后,觉得味道不错,就下令指定这户为水萝卜户。每年这户除了缴纳沉重的地租,承担官府的杂税,很多税种其实是衙役瞎编出来的,收到的东西也进了他们私人的腰包,并且无偿替孔府割草外,还要按例向孔府奉上数量很多的水萝卜……结果才三年就搞得家破人亡了。
然后,另一户人家被指定为水萝卜户,因为之前从来没种过水萝卜,也不知去何处弄这东西,到了日子根本交不出来,于是被孔府管事夺了田地,全家赶出去沦为了流民……
在曲阜周边方圆百里,只要是孔府的佃户,一定要小心谨慎,一件件血淋淋的教训,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随便帮孔家人做任何多余的事,不要献任何多余的东西。不然一旦被孔家列为定例,就要世世代代不能摆脱,自己受难不算,子孙也跟着倒霉。
无数的血案,没有丝毫的遮掩,路人皆知。仿佛任何十恶不赦的罪行,前面加上个衍圣公府,就变得理所应当起来。这是圣人的光环,也是历朝历代当权者纵容下的恶果,可怕的是此地的受害百姓们,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从未想过反抗,只知道逆来顺受,圣人之说果然厉害,将这些愚笨农夫洗的明明白白的。
曲阜的衙署内,山东巡抚赵元华看着手下搜集而来的一条条罪证,不住地摇头。
这一次应该是潜象营搜集罪证最容易得手的一次,关键是这些东西都摆在明面上,不用刻意搜查。有一种犯罪叫做有恃无恐,所谓的“圣人”后裔,在朗朗乾坤下,肆无忌惮地作恶。可笑的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却成了他最大的保护伞。
赵元华不是读书人,但是让他动手,心底的惶恐和重压还是折磨得这个特务头子觉都睡不好。这一刀下去,有可能引发整个大明的地动山摇,责骂和诘责会铺天盖地而来,即使他手里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有些人,就是喜欢选择性失明。
赵元华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越国公手里的一把刀,即将与儒家读书人开战。
以往的历史上的经验告诉他,此战一开,这把刀的命运会很惨淡,势必沦为弃子。但是赵元华相信,这一次不同了,越国公是非常之人,要做这非常之事,也会有非常的结果。
赵元华拔出潜象营的短刃,这柄刀极其特殊,全都是用同一种材质,同一种工艺打造而成。潜象营上下从两大统领洪一浊、赵元华,到最下面的探子,全都是一样的规制。
一样的锋利,一样的尖锐。
赵元华将刀插到案上,用刀身将所有的罪证钉在桌上,沉声道:“士为知己者死,国公爷既然要捅破天,那就让我赵元华做这个破天之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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