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静静地俯视这个十三叔。
年轻的很,约莫二十出头。
相貌俊逸,神采翩然。
想来皇家子弟,父母基因好,想长成歪瓜裂枣也难。
她深深地看进他眸子,一句话也不回。
十三皇子迎着那黑亮的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很阳光,很正气的青年!
就在他以为杜鹃要大闹一场的时候,她却在屋脊上坐了下来,然后从腰间解下洞箫,放到嘴边。
十三皇子微微色变。
就算他巴不得她大闹,好让他有理申诉,但也不愿看见她坐在他的屋顶上。以女子之身坐在他正房屋脊当中,不啻于踩在他的头顶上!
他心里疑惑不已,这个侄女到底想干什么?
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破罐子破摔?
勇亲王怎么任由她闹?
忽然面色急变,就听一声凄厉的箫音陡然发出,直冲向已经沉暗的天幕,带起的震颤传遍京城四方。
那不是箫声,那是哭声!
是泣血嚎哭!
哭父!
哭母!
哭凄惨的身世!
哭艰辛的童年生活!
哭情感的失落!
哭叔伯的欺辱!
哭有冤无处诉,哭有亲无处投,哭被人利用被人侮辱被人踩踏被人嘲笑!
……
她仰天长哭!
哭动天地!!!
哭丧也没有这样震撼人心!
凡听见的人都无可抵挡,被激得鼻翼酸涨,泪如泉涌。心弦震颤,耳目失聪!
霎时间。京城内人人流泪,个个伤心。
长街上更是哭声一片。
站在杜鹃身边的任三禾和林春泪如雨下。
以林春对杜鹃的感情。爱护她的程度,见她这样如何能承受?
他蹲下身,望着那张无暇无垢、无欲无求、无悲无喜的面容,颤抖着想要告诉她:他这就带她走,走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只有他们俩。
任三禾虽然伤心,却还残存一丝理智,忙一把拉起他,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杜鹃。
这是她的一次机会。
搬倒十三皇子的机会!
林春虽然不愿,也不再说话,毕竟这是杜鹃自己的决定。
十三皇子惊恐万分,连喊“靖安侄女”,也不能阻拦杜鹃。那声音在寂静哀伤的氛围下显得十分突兀,不但没有劝阻的效果,反而提醒了人们:他就是害得侄女绝望痛哭的罪魁!
惶惶不安时,十三皇子妃刘氏出来了。
她对十三皇子低声说了几句,十三皇子点头。
他命人搬来长梯。和妻子亲自上了屋顶。
任三禾立即上前一步,挡住他们,“见过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眼神一凝,“让开!本皇子要跟侄女说话。”
任三禾不退不让。就这么看着他。
“你好大的胆子!”
十三皇子见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眼神锐利起来,正要喝命人拿下他。刘氏急忙拉了拉他,轻声道:“咱们是来劝侄女的。”
十三皇子这才不出声了。眯着眼睛看着任三禾。
刘氏清了清嗓子,正要上前对杜鹃说话。忽然杜鹃身边的如风站了起来,张开大嘴,“吼——”朝她叫了一声,惊得她往后倒仰。
十三皇子,一把揽住她,这才没出事。
他严厉地看着杜鹃道:“侄女这是想干什么?”
林春悄悄用脚尖踢了踢如风屁股。
如风便再次发怒,狂吼的气息都喷到他脸上了。
十三皇子的威严在如风面前无法支撑,又要顾忌妻子,暗想待下去也无用,自己受辱不说,看在别人眼里,只当他逼迫侄女。
正要下去,杜鹃的箫声忽转低沉,呜呜咽咽,如孤女掩面,声吞气阻,仿佛大哭过后无法支撑,无声流泪。
刘氏受不住,跟着流泪道:“郡主,有什么事去婶子那说好吗?你十三叔虽是长辈,也断不敢藐视郡主,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天晚了,坐在这上面寒气重。再说郡主刚才累了半天,又一直吹,若累出个好歹来,皇后娘娘该心疼了。”
任她如何说,杜鹃仿佛听不见,只顾吹。
刘氏心焦不已,正要再打点一篇话出来,忽听下面有人报:“玄武王到——”
十三皇子急忙和刘氏下去长梯,迎接玄武王。
玄武王龙骧虎步,在亲卫簇拥下走进正院,先对十三皇子见礼,然后抬头,默默地看向坐在屋脊上吹箫的少女。
此时圆月已升起,在她身上沐一层清辉,仿佛罩了一层纱衣,朦胧婉约。
看了一会,他才高声道:“皇上有旨,宣十三皇子和靖安郡主进宫见驾。”
十三皇子急忙道:“儿臣遵旨!”
杜鹃那里却依然在吹箫,连顿一下都没有。
院子里一众人都面面相觑,纳罕万分。
玄武王温声道:“郡主,郡主的委屈皇上已尽知,等查明缘故,自不会白白让郡主受了这委屈。现在还请郡主进宫面见皇上。”
这次,杜鹃停了下来,不过,还是没有下地。
她张嘴吐出一句话:“我在这里等!”
然后,她便又将洞箫放在嘴边,接着吹奏。
玄武王惊诧极了——
在这里等?
这是什么意思?
十三皇子巴不得杜鹃违抗圣旨,然见她摆出这副不死不休的架势,又膈应万分。
今日被这侄女踩得狠了!
上面,任三禾也犹豫了,低声唤道:“郡主……”
杜鹃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