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猎户被女儿一拦,只好在一旁吭哧吭哧地憋红着脸生闷气。
好在韩彦也不过是小惩大诫,见小望之一松手,随即也撒开了手。
“疼不疼?”韩彦蹲下身来,盯着小望之问。
小望之把头点成了啄米的小鸡。
“那你揪小梅花鹿的耳朵,它疼不疼?”韩彦又问,语气平静。
小望之转头看了一眼两只战战兢兢缩在舒予怀里的小梅花鹿,正浑身抖着一个劲儿地埋头往舒予怀里躲,小嘴一撇,垂下脑袋不说话。
“嗯?”韩彦哼声催促。
小望之飞快地抬头偷觑了韩彦一眼,低头抹着泪珠儿,点点头。
韩彦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温和起来,耐心地和他讲道理:“张爷爷已经跟你说了,这两只小梅花鹿孱弱得很,逗弄不得,你却还要拿手去揪他的耳朵,明知故犯,知道错了吗?”
舒予说得对,小望之还小,于人世人事俱是懵懂好奇的时候,此时与其一味地严加管束要求,倒不如刚柔并济,教给他道理,让他自己明白清楚了,才能在以后尽量少犯甚至是不犯类似的错误。
“棒打出孝子”,那只“棒子”可不仅仅是严打,还有说教。
“知道错了吗”这句话,自打小望之懂事起,韩彦不知问了多少遍,是以小望之这会儿一听,立刻就乖巧地点了点头,还不忘记咕哝不清地补上一句:“错了。”
认错十分娴熟,态度依旧诚恳。
韩彦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教导道:“人生于世,要学会设身处地、推己及人,师心自用、不听劝谏,终将会刚愎自负酿成大错。你现在虽然还小,这些道理却不能不明白。”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是每个为人君者都应该明白的道理。
所以杜牧才会在《阿房宫赋》中喟叹:“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
此心,即是推己及人之心。
小望之似懂非懂地看着韩彦,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舒予见状,笑着添上一句:“就像是你被揪了耳朵会疼,就该想到小鹿被揪了耳朵也会疼的。”
小望之的眼神一下子清亮起来,连连点头。
韩彦笑看向舒予,无声道谢。
舒予回之一笑。
韩彦似乎很喜欢讲大道理,偶尔甚至会拿“家国天下”举例来教导,却忘了小望之不过是个才满周岁的孩子,他所能理解的不过是吃喝玩乐之类的日常琐事罢了。
譬喻浅近,小孩子才能听得明白,记在心上。
“去和它们玩吧!”韩彦拍拍小望之的肩头,指了指偎在舒予怀里的两只小梅花鹿,叮嘱道,“小心一些,别弄伤了它们。”
小望之点点头,泪珠儿还没有擦干,嘴角就先咧开了,忙不迭地跑了过去,伸手轻轻在两只小梅花鹿轻软的皮毛上抚摸。
两只小梅花鹿察觉到小望之的小心温柔,也慢慢地放软了身子,乖乖地卧着,一动不动。
有一只胆子大的,甚至还仰起小脑袋,拿那圆润润的鼻头去蹭小望之的手心。
把小望之痒得咯咯直笑。
张猎户一直紧绷着的脸色,这才算是好看起来。
韩彦在一旁瞧见了,趁势上前笑问道:“张大叔打哪里得来的这两只小梅花鹿?它们的母亲呢?”
这么小的幼仔,看起来出生应该也没几天,一般都是由雌鹿小心地呵护照料着的。
张猎户才刚生完气,这会儿还笑不出来,说话语气也有点冲:“不知道!大约是被谁猎了去吧!”
态度虽然算不上恶劣,但也没有平日的亲切随意。
韩彦并不生气,反而笑容更盛。
小望之就譬如眼前的这两只小梅花鹿一般,自幼失去了母亲的庇护,颠沛流离,前途未卜。
张大叔心疼小望之,甚至为此而不惜跟他置气,他只有高兴感激的道理,又怎么会生气。
“那倒好,暂且先养在羊圈里,让母羊喂养照顾着,将来可以做小望之的玩伴。”韩彦笑道,态度一如既往的亲近温和。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韩彦还笑得如此真诚。
这下子,张猎户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刚才生气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便缓了缓神色,也笑了:“我当时瞧见了这俩小可怜,就是这么想的呢!”
先前出生的那两只小羊羔,已经作为答谢,连同韩彦上次打的没吃完的一整只獾子肉干,送去了韩家,为此小望之怏怏不乐许久。
两只小羊羔自打出生起,就以其咩咩叫、毛茸茸的可爱模样获得了小望之的格外关注,小孩子没有多大气力,却还是每天学着大人的模样,薅两把青草头投喂它们。
在小望之看来,那可不就是他的玩伴嘛!
朝夕相伴的伙伴突然间离开了,搁谁身上谁不难受?
这话一说开,爷俩儿顿时又恢复了平时的亲密无间。
“来来来,瞧瞧我打的这两只獾子,比你打的那两只如何?”张猎户心情一好,顿时想起了正事儿,连忙拉着韩彦去看马上挂着的两只獾子。
韩彦极喜欢张猎户爽快的性子,闻言几步走到近前,伸手仔细翻看了一番,抬头笑赞道:“竟然都是一箭毙命,张大叔好箭法!真是进步神速啊!”
以上次一起打猎的情形来看,张大叔的箭法离着一击致命好有段距离呢。
没想到这才半个月不到的工夫,就能练到这水平,也不枉他每日无休地全天狩猎练习。
韩彦眼底满是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