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帝一愣,诧异不解地问道:“工部郎中周丘可是孙长玉嫡亲的孙女婿,舅父为什么要举荐孙家人?”
说罢,见韩彦含笑看着他,不禁脸色一红,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并不是质疑舅父的想法,只是不太明白舅父这般安排的用意。”
韩彦摇头笑道:“圣上不必如此不安,圣上遇事有自己的主意,臣下只会觉得欣慰,而不是不悦自己被质疑。”
早些时候的康平帝,大约是因为幼年不幸的遭遇,再加上入宫之后群狼环伺的窘境,畏惧无依,便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凡事都喜欢听从他的意见,很少反驳。
“这说明圣上已经长大了,开始做好亲政的准备了。圣上成长的如此之快,不论是作为太傅,还是作为亲长,臣都甚觉欣慰。”韩彦目露赞许。
康平帝很少得到韩彦如此毫不掩饰的夸赞,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被韩彦严肃教训这样做得不对,或是为人君者应该如何如何之类的,因此冷不丁地听到他如此肯定自己,心中十分激动,一时开怀不已。
“我哪有舅父说的这么好。”康平帝连忙谦逊地摆手道,可是眼中的笑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看得韩彦不禁反省,自己以前是不是对康平帝太过严厉了些,以至于夸他两句,就让他喜不自禁了。
“圣上不必妄自菲薄。”韩彦认真劝诫道,“为人君者,要有襟怀天下、舍我其谁的魄力!这点夸赞,您完全担得起!”
康平帝果然还是更加适应这样严厉的太傅大人,听得韩彦这么说,立刻收起笑意和激动,端正身体,郑重点头应道:“我记下了!”
那一本正经的严肃小模样,看得韩彦哭笑不得。
韩彦心中暗自叹息一把,面上却正色解释道:“圣上只知那工部郎中周丘是孙首辅的嫡亲孙女婿,却不知道周丘此人襟怀磊落、正道直行,与孙首辅完全不是一路人。”
康平帝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连忙倾身道:“是吗?舅父快快跟我说说,那周丘为人如何!”
满朝文武、各地官员那么多,他这个小皇帝真正了解的不过就那么些个朝中要员或是贵家子弟,像周丘这样出身普通仕宦之家的年轻子弟,他不过是记得个名字罢了。
若不是周丘娶了孙长玉的嫡幼孙女,只怕他或许连这个人都不曾注意到过呢。
韩彦遂将他和周丘几次往来的事情说了,末了,十分中肯地说道:“周丘虽然是孙首辅的嫡亲孙女婿,但是对于孙家为了一家私利而罔顾家国的行径却十分看不过眼。要不是为了孙小姐,只怕他早就与孙家分道扬镳了。”
康平帝闻言十分惊讶,心中暗想,这个周丘倒是与韩彦一般宠妻无二,怨不得两个人能说到一块儿去!
韩彦若是知晓康平帝心中如此想他,只怕会哭笑不得吧。
“而且上次与周丘喝茶闲谈时,臣曾经试着问起他在工部的职事可还顺利。周丘虽然不好对外直言不喜工部郎中一职,一面辜负了孙首辅一番安排的美意,但是言谈之间提及,他所向往的一向是以才华谋略而著翰林院,而非工部。
“臣还曾问起他作为工部郎中,对鹞子岭掘铁铸兵一事的看法,得知他对此毫无兴趣,言谈之中,隐约透露出对孙首辅此番安排的不满。看来孙首辅想要让他未来取代谢之仪,只怕要面临的阻碍不小啊。”
谢之仪不愿意放权,而周丘不愿意被动接收。
两方的都不配合,这孙长玉的算盘,只怕要落空啊。
“哦,果真如此?”康平帝闻言欢喜地问道。
想到孙长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吃瘪模样,他就忍不住开怀不已。
自打登基以来,他这个年幼的皇帝一直活在孙长玉的阴影之下,若是孙长玉真的一心为国为民他还尚且可以容忍,或许还能真心钦佩,但是孙长玉擅权多是为了个人私利,这就让他不能容忍了。
就算是普通人,但凡是有点良心,都会为此而义愤不平,更何况是他这个肩扛江山社稷、深受其害的皇帝呢?
“事情不到最后,臣也说不准。”韩彦谨慎应道,“不过,以周丘的个性,即便是勉强同意跟谢之仪相争,只怕也不会在事后尽全力替孙家谋取私利。
“所以,不论是周丘和谢之仪在这场争夺中谁胜谁负,对于圣上来说都是利大于弊。”
周丘胜,则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全国家的利益;谢之仪胜,则他会从此对孙长玉心生忌惮,与之貌合神离。
若是前者,那么康平帝则可以松一口气,不必再时时刻刻紧盯不放,以严防孙家借由鹞子岭掘铁铸兵大肆敛取私利;如是后者,那么康平帝则可以趁机将谢之仪收归己用——一个才智过人、深谙朝政,而且尚未被朝堂的污浊完全染黑的人,将是大周中兴的绝佳助力。
韩彦将此中的道理解释给康平帝听。
康平帝闻言连连点头称赞,末了问道:“所以舅父之所以要在此时举荐周丘,就是想要在谢之仪在鹞子岭完全站稳脚跟,以及周丘彻底臣服于孙长玉之前,将他们的矛盾摆到明面上,让他们鹬蚌相争,咱们好渔翁得利吗?”
“然也!臣强君弱,为君之道,便在于制衡二字。”韩彦笑赞道,“圣上小小年纪却敏捷多思,能够立刻切中要害,实乃大周之幸事也!”
如此,则大周中兴盛世可期,百姓安居乐业可盼!
康平帝接连被韩彦盛赞两次,心中激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