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对于儿子参加沛县墨者义师的事,并不反对。
他原来也需要服军役,只是因为军赋、粟税、麻税的缘故,逃亡到了啮桑。
只要离开了城市、离开了贵族庄园封地,很多空白地带根本没人管。
就像当年孔子过泰山见到的那个家里都被老虎吃掉的老妪一样,那就是典型的逃亡农奴。
只是逃亡远离城市,需要面对缺盐、野兽、疾病、饥荒等等这些问题。
幸好苛政猛于虎,因而这些人宁可忍受这一切,也不愿重新回到他们原来的家园去耕种授田。
按照适在墨者内部开玩笑的话,那些贵族中行苛政的是什么人?明显是专业的汤武革命的先驱者,他们不行苛政,哪里有人愿意变革?
墨者来到啮桑后,先是用盐来吸引这些逃亡隐户,葵花金乌事、罚没巫祝财物这两件事一举获取了足够的信任。
随后的种冬麦、堆粪肥、借耕牛耕马、改进农具、建磨坊等这些小事,彻底让这些逃亡隐户信服。
墨者和宋公司城之间的约定是定额税,暂时也不需要收这些逃亡隐户的税。
这些逃亡隐户,又都是凶悍之辈,由此一来逃亡户最多的啮桑、沛泽两地,基本就成为了墨者义师的主力兵员。
兵贵精不贵多,墨者本身还有一支随时可以集结守城的三四百人的强悍军事力量,暂时还没有在沛县收税收赋,养一支三百人的脱产军队已是极限。
家中劳动力不足的不要、讲清楚之后半自愿参加的才要、身高不足的不要……种种条件之下,三百人的要求紧紧啮桑和沛泽两个乡就已超出需求。
筛选之后剩下了三百人,老者的儿子也在其中。
既然讲清楚了是为了什么,那么老者显然希望沛县的政策能够延续下去,所以很支持自己的儿子参加沛县义师。
有些事不需要适去宣传,人人眼睛明亮,不会视而不见,那些原本的政策已经落后、新的政策在良种和技术进步的推手下显得更让人神往。
义师是脱产士兵,每个月还有一些墨者发的钱。
数量倒是不多,拿到沛县之外别人也不认这些写着数字的布,但是在沛县内却可以买许多古怪的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可以偿还耕牛贷款和购买新种子。
这件事又属于公意,因此这三百人的军赋就是墨者在沛县征收的第一笔归墨者支配的税赋。
一人参加义师,村社同伍的免五分之一的义师赋,同时村社同伍的也需要在需要人手的时候帮着收割或是种植。
平均算下来,每家摊的义师赋并不多,尤其是由一季改两季之后更是如此。
适又和老者谈了谈义师的事,逐渐将话题从义师转到了义师赋、再从义师赋转到了今年的收成上。
一说到这个,老者顿时眼中放光,连声道:“今年风调雨顺,定是个好收成。若年年如此,可真要过上乐土中的日子了。我今日去乡里,不是已经看到一间用草帛糊窗子的屋子了?如今尚贵,还要还耕牛钱,可要再有几年就好了……我还想着也把自家的窗子弄大一些,亮一些……”
老者正描绘着自己幻想的美好生活,适一句冷水浇下去道:“可不能只指望天风调雨顺啊。万一干旱呢?墨者说,凡事有天志可循,一些事还未找到并非不存在。”
“我是盼着真有人能通鬼神,这样就能祈求风调雨顺、年年都是好年景了。”
“可我们书秘吏从专管验证巫祝通神真假事以来……原本那么多号称能通鬼神的人一下子全消失了。三个月前,沛郭乡有人满怀希望地送了一个去,还没等我亲自验证的,那自称能通鬼神的就跪下求饶说自己是假的……那你说当初说好的给钱,这是给还是不给?”
老者也笑,墨者从未说过没有鬼神,可是现在整个沛县却连一个能通鬼神的人都找不出来,时间一久倒是都信了墨者的那套说辞。
听适这样一说,老者不禁想到了几年前的大旱,忧虑道:“按你说,那不是就只能等有能沟通鬼神的人出现了?”
适摇头道:“当年有巢氏也觉得,只要能通鬼神让阴雨不在族人头顶出现就好。可是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只好以天志之法建造房屋。”
“大禹当年也希望,沟通鬼神让江河之水不再泛滥。可是也是不行,那就只好疏通山川治理洪水。”
“如今我们也是一样,不能只等啊,得自己做。”
“泗水常年流淌、沛泽土地湿润,只要能挖通一条沟渠,那么就能灌溉沿途三个乡的土地。这就是当年大禹采用的办法啊。”
老者连连点头,上一回在沛郭乡做的四块卖地对比的事,早已经传遍了沛县。
乡亭村社之间人人都知道一件事,想要丰收,水肥种子三件事一定要解决。
太阳挂在天上,还没有人能以天志解决春夏秋冬的问题,但似乎听说墨者已经知道为什么会有春夏秋冬了。
他们均想,既然知道,那就距离解决不远了……
至少他们是这么幻想的。
见适说起挖水渠的事,老者道:“这事做得。只要你们墨者定下来,众人收完菽豆、种上冬麦,定会去做。这道理连我这样的老叟都能知晓,那些人也能知晓吧。”
适哈哈笑道:“这是利众人的事,我们墨者正要做。今岁收了秋粮,这件事真要开始做了。只要能修成,那可真是水旱无忧了,就算再旱,也不至于如前几年那场大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