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北地尚且料峭,楚地却已暖。
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已经可以看到郢都北侧的纪山,楚王派出的士人也在此地迎接。
车辆多是双辕,为首一人二十岁出头,正是墨家这一次遣派楚国的全权代表适。
他的身边,是这一次也被选为候补排名低于适的孟胜,还有屈将等善于击剑的楚人跟随护卫。
二十多名精通剑术的墨者随行,后面的车辆上还跟随着一些年纪不算大的孩童。
这些孩童是适的弟子,并非是墨家层面上的弟子,而是适要从小按照他所受到的教育所传授下去的弟子。
基本上,少有人能听懂适和这些孩子讲什么,而这些十岁左右的孩童也都是从沛郭乡校中选拔出的极为聪慧的那些。
适告诉众墨者,自己会把自己从两位先生那里学到的一些教授于这些孩童,而因为其余人年岁已大,所以不能学。
如今沛县已然安稳,一切都算是稳定下来,短期来看也没有什么战事,而且按部就班的情况下实在没有什么再提升名气的可能。
墨子年纪已大,适必须争取所有可以利用的机会,提升在墨家内部的威望。
这一次出使楚国,既是适争取来的,也是墨家内部对他的信任,因为有些事正需要一个临机决断之人。墨子年岁已大,不可能亲自出面颠簸;禽滑厘要应对三晋那边的事;公造冶等人要去彭城,各人都有各人的事。
适原本也有重任在身,之所以拖延到现在才抵达郢都,就是为了提前将宣义部的工作安排好,也提前拟好了一年之内“报”上要发表的奇怪文章,剩余的组织已成,自然如同一台机器自行运转。
乡校那边他这个校介已经教授了三年,三年教会的可以读写的人也开始教授孩童,剩余的就要等到他回来再学。
至于跟随他前来的这些孩子,适算是准备按照自己所受的义务教育教育倾囊传授的。十年育人,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一路上虽然行的迅速,适也尽可能地考察了一下楚国的制度和民生。墨家在楚国算是有关系的,屈将孟胜等人都是楚人,而在南阳那边又有鲁阳公照顾,楚王又是派遣人跟随迎接。
适在第一辆马车上,手中把玩着一支挺精巧的铜手铳,火绳的而非燧石的,既做防身用,还要作为礼物送给楚王一对。
公造铸的技术没的说,密封防止挥发泥罐炼锌的技术适尝试数次不计成本也弄出一些锌做黄铜合金,整体来说这批作为礼物的手铳价值昂贵,远非普通人可以用的起的,更何况装备一支军队那就是妄想。
适把玩着已经有所形状的握把,面带微笑,即便这破玩意不好用、即便这东西现在昂贵,但至少自己算是把火药武器带到了这个乱世,给出了一条不至于歪掉的未来。
战国将至,这东西很快会大放异彩的,若百年后秦弩化为火枪,就算最终墨家败了,华夏倒是再无五胡乱华之虞。马镫现在弄出来,等到传到北地荒原的时候,只怕这边军团炮都已经普及了。
孟胜坐在适的一边,看着适手中的手铳,略带哂笑地开着玩笑道:“适,你什么都好,就是剑术太差。这东西给你,就算按你说的可以靠燧石打火,你觉得我用剑和弓,是你杀掉我?还是我杀掉你?”
适笑了笑,笑道:“不是每个农夫都能有你孟胜这般的剑术的。这一次你我同来,一则是你熟悉楚地,二则我想可能众人也担忧那些贵族……如对待晏婴那般来对待我们。”
孟胜微笑,来的这一路,阳城君之子追上来和孟胜、适等人谈了谈,也说了楚国贵族对墨家的憎恨厌恶。
鲁阳公只说自己写封信,让适等人带去,到时候送与郢都的一些家族。
可即便这样,墨家杀了两贵族,家族内的怨恨不会这么轻易消解。
孟胜道:“既是楚王相邀,想来也不会直接动手。无非就是想办法在街市上辱没我们。我剑术虽不及公造冶,但在楚地也罕有敌手,他们见是我,定不敢动手,何必自取其辱?”
“再者,你我同志,同心同德,自是一家。真要有人与你邀斗,我自然出面。跟随来的二十多好手,哪一个不是跟随巨子守城厮杀十余年的?楚地公子,纵然懂剑,却未必上过战场,无非云梦泽射猎几头野物,算得什么本事?哪里及得上城门反击杀出来的墨者?”
“武你不必担忧,不会堕我墨家名声的。辩驳之事,就得靠你了。你这宣义部的,他们找你也是自寻死路。”
两人说笑间,马车停下,已有楚士迎接,只说墨家不守周礼规矩,一切礼仪从简。
一路无事,走的是郢都正门,沿途有人围观。
快到东北边宫门的时候,有人传令:“王上特许,允许墨者正使贰副乘车过弟门。”
自庄王时起,便立下规矩,太子亦不能乘车过弟门,这一次楚王算是给足了墨家颜面。
若用分庭抗礼之词,也不是不可以。
见礼之后,适便将一对儿很漂亮的、黄铜的火绳手铳送上,说道:“墨家不以金玉为宝,便献上这样的礼物,用以自防。”
“铸造这礼物的,祖上也是楚人,曾为惠王铸客,为曾侯铸贺钟。”
适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楚王,发觉这人也是二三十岁年纪,身材高大,因为不是祭祀活动,所以没有穿戴九旒之冕。
这便是后世所谓的楚悼王,死后吴起扑在他身上坑死了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