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算是自取其祸,加上这件事涉及到贵族内部纷争,墨家不想参与。
或者说,没有能力参与。
郑非宋,墨家在那边的影响力不足,而且……郑国的周边环境比宋国差太多,夹在晋楚之间,是必争之地。
加上晋国三分,韩国被魏楚锁死,唯一的扩张方向就是郑国,如果能够秉持一颗小国之心借助三晋内部矛盾、晋楚矛盾,其实也能生存下去,只可惜既不想做小国,又没有大国的体量,悲剧也就不可避免。
矬子里面拔大个,宋国周边至少还有滕、薛等小国,宋国后世还有次做“桀宋”的机会,郑国却真是死局。
既救不了,那就只能售卖一些武器,利用这一次牛阑邑之战的影响力广而告之,为墨家今后的事积蓄力量。
墨子细思之后道:“适说,这件事到最后,墨家所能做的只是出面,让楚国在击溃郑国之后,尽可能不行杀戮屠城之事。这件事也算是咱们墨家唯一能做的了。”
说完,拿过那册明写的信札,看了看开头,忍不住微笑。
开头便是适说要将这份信札借助墨家在大城巨邑市井间的关系和影响力,尽快传播出去。
信札的名目叫《墨守成规——论几何九数、火药与守城》。
只是略微看了几眼,墨子便觉得这些东西极为眼熟,尤其是手绘的多边形结构以及突出的凹凸墙等设计,心说这不就是自己所说的“行墙”的延伸吗?
墨子心道,自己虽然知道行墙守城有利,也知道为什么有利,可是却很难用这种深入浅出人人都能看懂的文字表述出来。
越看越是喜欢,看到最后发现适又耍了个花样。
将这一次牛阑邑晋郑联军退兵的全部功劳,归结于墨家,并且极力鼓吹将都城和一些重要城邑建成堡垒维护和平的构想。
也就是之前弭兵会计划的翻版,希望用无可穿破的盾构建起进攻方的恐惧,从而伪装墨家似乎一直想要的只是天下弭兵非攻那么简单。
看过之后,墨子将这几页纸放在一旁,回忆起来几年前贱体字出现之时的那场对话。
关于识字还不是不识字、关于天下同义、关于墨家的文字能否成为天下通用文字的那场对话。
墨子记得,当时适说,要逼着天下的士甚至于贵族都学墨家的文字,逼迫每一个想要成为贤才的人都要学习墨家的文字,因为他有天志。
那时候,墨子觉得,士人们未必都喜欢稼穑百工之学,愿望是美好的,可又怎么做到呢?
而现在,看到这几页纸,墨子似乎明白过来。
从此之后,几何这门学问,必要大放光彩,因为守城要用、防守要用、甚至今后丈量土地变革法度私亩征税都要用。
天下乱世,这是战争的舞台,一本守城的学问可以让更多的士人不得不学习墨家的文字,以求能够看懂更多的后续内容。
这是将墨家的文字摆在那里,不求那些人来学,而是让那些人求着墨家去教。
墨子想,这只是个开始。
之后的之后,会有更多的东西,成为人们不得不学的内容,除了现在的墨家谁又能提供那些学识呢?那些学识又需要用这样的文字书写,那么想学的人又怎么能够不学呢?
那些主动想学的,他们本就识字,只是识的不是墨家的字,而是各国的字。
那些之前不识字的,他们只是从头开始,那么字便是字,似乎一直就是这样贱贱而简单的。
当天下的学问载体是这样的文字时,那些旧的文字自然会逐渐统一变幻直至融合。
终究,适会写的那些字,其本源只不过是秦隶而已,生于此只是被他催熟了。
墨子想,适其实想告诉天下人,或者说想让天下人去想这个问题:假如守城这样的事,都可以用天志几何九数这些东西去解释,那么墨家常说的我有天志如匠人有规矩以治天下,为什么就是错的呢?
人们,或许可以用理性和推论说知之法,去推出一个更美好的制度和规矩,至于是不是适所谓的乐土九重之类的说法,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会觉得那些理所当然的天下规矩,不再那么理所当然。
墨子暗道,就像是那几何九数的学问一样,严密演绎的说知辩术,其实一样可以推论天下。
于是他说道:“我看,适的办法是可以用的。这就让人抄录这信札,利用我们在各个大城的据点,传递出去,让天下皆知。”
想了一下,将那几张纸往案几上一放道:“不必增删。”
其余人看过之后,也都欣然答允,高孙子苦笑道:“如此一来,游学沛县的人,只怕更杂乱了。有想要利天下的,有只想学会几何学求小吏之职的,还有想要钻研守城火药之术谋出仕的。”
墨子哈哈大笑道:“有人学,便教。终归,这是天志,学的人多,总有好处。真要是像适说的那样,堡垒修筑极多,好战之君难以进攻,说不准真的可能会短暂弭兵。”
“攻城之法密不外传,这种故意留下缺陷漏洞的筑城法随意传播。将来的事,留给那些年轻人吧。”
高孙子叹了口气,无奈点头,众人既都同意,立刻叫人准备抄录,利用墨家的快马和马镫骑手的优势,尽快传遍天下。
…………
新年刚过,魏都安邑的市井间也终于传来了一阵鞭炮的爆响,很多人聚集在墨家在安邑的据点附近,听着秋季发生的牛阑邑之战。
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