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击闻言大喜,公叔痤又道:“君上可修书一封与田和,曰:墨家的道义是天下大害,这是各国的君主要协力抵制的。这样,在田和看来,魏国和他们在泗上之事上结盟就更加可信。”
“同时再修书与墨家,只说费国大夫投魏,您不能够不接受,看看墨家怎么说。”
“如果墨家说,这件事是违背他们道义的,那么立刻收兵,全力反击楚国,就算发现墨家悄悄帮助楚国,也只当不知。否则的话,墨家若是发起狠来,与楚国合力,对魏大为不利。”
“如果墨家说,这是费国国内的事,他们管和不管都是将这件事看作是费国国内的事,那么那万人便可伺机而动。若是齐人战败,便退回看戏;若是齐人获胜,就立刻进入费地掠夺城邑。”
“弑君、国民暴动之词,只说给魏国,不可说给墨家。于墨家,对费国的事,就一口咬定那是费国的大夫投靠魏国,而不说您是因为国民暴动和费人弑君而讨伐;于齐国,对费国的事,您就说弑君、那些不合于天下的道理是您不能忍受的。”
魏击明白过来公叔痤的意思,对于魏国而言,在陈蔡大梁榆关这些地方岌岌可危的时候,不能够考虑泗上,即便心有不甘,那也只是留下一个将来干涉的余地。
骗齐国和墨家死战,用自己对泗上觊觎的态度,让齐国田和紧张,让他迅速出兵,吸引墨家的力量,从而为援助王子定这边别让墨家参与。
让墨家放开手和齐国死磕,等到赵国中山陈蔡这边的事都解决了之后,再取渔翁之利。
魏击本有计较,公叔痤之谋正和于他的计划,于是乃下令。
命公叔痤为将,将西河之兵五万,屯于朝歌,兵锋威胁赵都中牟。
命西门豹帅邺地之兵,围困邯郸,以援于赵公子朝。
命魏翔子领潞地之兵,屯于羊肠,穿太行而攻赵。
命人帅勇士甲士持君侯之命,取乐羊之族人妻子,迁于安邑,阴使人看乐羊的反应,若其有不满之色,当即诛杀,以夺其兵。
命公子挚帅中山之师,守卫城邑,不可野战,不可轻动。
命公子缓领大梁之兵,应楚王子定之邀,过大梁而入陈,与楚师决战。
命人前往阳翟,与韩侯密商,邀韩侯出兵共同伐楚,默许韩国占据郑国的马陵和许,威胁楚国侧翼,以此为交换换取韩国出兵伐楚。
又令人持密信前往临淄,备说自己对于墨家的言论颇为不满,希望齐国等待半年再出兵,共分费国之地。
再叫人秘密前往泗上,询问墨家对于费地之事的态度,并询问墨家关于楚国攻打陈地王子定之事是否参与,选派能言善辩之士,以墨家非攻和不干涉各国内政的学说,逼迫墨家表态,一旦表态立刻传播天下,令墨家不能够违背自己的道义出兵援助楚人。
遣人西渡渭水,传播关于吴起凶残的谣言,以此策动秦国贵族的反叛,来平息西河空虚的危险。
再请韩国屯兵于汝水,作出威胁楚国方城、叶、昆阳等西线的态势,不求韩国主动攻楚,只求韩国能够牵制一部分楚国南阳方向的兵力,不让他们参与陈地之战。
魏国东北重郡,邺。
这里北可伐邯郸,南可制中牟,正是卡在赵国腹心的一颗刺。
邺令西门豹此时正在房中读书,翻看的书籍正是从自己的庶子那里得到的一本墨家的“课本”,自己的庶子西门彘与邺地活动讲学的墨者交好,这件事他一直知道,但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去管。
如今魏侯命他出兵邯郸的消息已经传来,可他却不急,而是悠然地品着从泗上那边运来的、如今刚刚流行起来的奢侈品,茶。
里面放着一勺雪白的甘蔗糖,淡绿色的色泽配上微微苦涩的味道,确实适合读书。
书中的页数,正翻到西门豹治邺这篇课,从上面粗浅的字来看,应该是墨家用来传播字的。
里面的故事不错,西门豹看的津津有味,正说到他治河伯、修水利的种种故事。
写书的人看起来水平很高,能够从粗浅的语言将这个故事讲得很清楚,然而也加了不少掺杂了“墨家道义”的内容,正是墨家宣义部润物无声的手段。
里面说到,西门豹治理了祭河伯之后,发动民众挖掘运河水渠灌溉的时候,有民众感觉到辛苦,多有不满之词。
西门豹作为亲历者,很清楚当初自己说过什么。
自己当初说的是:“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今父老子弟虽患苦我,然百岁后,期令父老子孙思我之言!”
墨家并没有太大的改动,但是表现出的道义上,却是千差万别。
这墨家的课本中,说的是:西门豹听到父老乡亲诉苦,不愿意挖掘沟渠灌溉。有亲近人说,百姓反对您,而挖掘沟渠对您又没有什么好处,您又落了一个坏名声,您又何苦要做呢?
西门豹于亲近人之前便念了两句诗,道:“苟利于万民,岂意身前身后名”?
作为亲历者的西门豹也觉得,墨家的改动颇有些意思。
原本他的话,重点是突出民众愚昧、短视,自己比民众多看了一百年。
可经墨家这么一改,一个为利天下不惧身前身后名的贤人,跃然于纸上。
西门豹对于这样的改动,很是喜欢,但是也明白墨家这样做的用意:这就是无孔不入地再宣传墨家的义:为万民之利为上。
这课本都是从小时候开始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