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玄鸟、简狄、句芒、东君、夸张胸部的生育女神,其实出于同源,故事的内核也是一致的,最终会伴随着统一的同义之后,化为一个固定的形象。
此时的神话已经逐渐成型,固然墨家在编“认同感”的神话,各国学派其实都在编。
楚国等地更是已经编出了伏羲女娲生四子开天辟地的故事,极力证明自己是诸夏的一部分——虽然墨家这边正在编伏羲女娲和开天辟地的故事,但双方其实算是同时进行的,墨家的侧重点在于遗传学的初步解释,并非是为了神话本身。
按照这时候混乱的神话,伏羲和太昊其实分不太清,而句芒正是太昊的木正。
殷商时候,上帝是殷商的祖先始祖,商的历代先王的抽象集合就是上帝,商朝是神权制的神圣血脉,上帝之裔,连同伐夏的理由,都是替上帝惩罚。我是上帝之裔,我垄断着神权,上帝是我祖先,所以我想打谁那不是我想打,而是上帝要打。
周取代商,就必须连同神话一起改造,将原本专属于商王朝的始祖上帝,改为了昊天上帝,并且逐渐朝着上古神话靠拢:大家上古时候都是亲戚,上帝不是你们殷商人的祖先,而是更古老时候的太昊啊、伏羲啊,共同祖先的神格化后是上帝,所以谁有德,谁当天子。这要是上帝是你们殷商家亲戚,这武王伐纣就不好了。
于是玄鸟、简狄变为了句芒。上帝都不是你们殷商的了,这春神、生育神也得换换,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在诸夏,早就明白了神要为政治服务这个概念。
上帝都能换个人来当,况于配属的臣子。
墨家内部之前也是重鬼神的,而墨家内部的“句芒”形象最有意思。
脸是方的、浑身披着羽毛、人脸,鸟身,很明显是由玄鸟简狄化来的,只不过随着农耕文化逐渐深入,男性成为社会的主导,女神变为了男神,和句芒融合在一起。
除了脸是方的之外,墨家内部的句芒形象,手里捏着一个圆规……方脸加圆规,所谓规矩,用以衡量人世间的种种。
墨家故事里句芒当年见过秦穆公,因为秦穆公这国君干的不错,所以作为天帝的使者多给了秦穆公十九年性命。
不管是墨家内部的祭祀形象、还是儒家内部的祭祀形象、以及周朝官方的祭祀形象,虽有变化,但春神都是男的,所以主祭的要用男觋,不能用女巫。
因而,主官婚姻的官媒媒氏,也要用男的,官方的媒都是男人。
然而,民间的媒,却依旧在用女性,因为民间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尤其是信息不发达的时代。
从车上走下来的那个女人,正是标准的北方代地民间媒人的形象。
头上弯弯曲曲的象征着草木的装饰,那是象征着春天草木繁荣,是春神女巫的标准形象。
身上披着的羽毛,象征着玄鸟、简狄以及变性后人面鸟身的句芒。
高柳城的民媒很好找,原来就有挺多,只不过媒人这一行当这些年不太赚钱,有些行当不好在明面上干了。
因为民媒……主要搂钱的手段,是祭祀骗人、是买卖女子的中间人,尤其是买卖婚姻在底层极为流行的时候,她们这些民媒便极为赚钱。
她们若在泗上,就是当初被适毒死的那样人物。
在邺地,就是主持河伯娶妻的女巫。
在高柳,祭祀骗人是犯罪、买卖婚姻也管得严,这些年她们也只好当真正的媒人,只是牵线搭桥赚取点劳务费,有些人甚至洗手不干跑去别处,留下来的也都既往不咎转行为媒婆。
媒婆也算是民间传统,只要别搞祭祀、活祭、搂钱、买卖人口什么的,也是可以改造并且承受的,墨家也考虑了,泗上的一些做法在这里还是略显激进,移风易俗也得慢慢来,别再出汉中那样的乱子。
要说起来,穿戴着鸟毛服装,可以算是迷信祭祀,但也可以算作是“民俗服装”。
像是楚国的高冠,墨家说那是上古祭祀留下的习俗,学的是鸟尾巴和鸟头上的冠子和毛,可真要是不准,只怕楚人便不可能接受墨家。
墨家在高柳的力量还不足以像是在泗上一样翻天覆地,有些东西也就顺其自然,只要别再搞祭祀骗人和买卖婚姻就行——移风易俗,靠的是钱,靠的是足够的干部,靠的是生产力的改变。
泗上有许多,高柳却连开蒙教师先生还配不齐呢。
这媒婆前几日被墨家找到,墨家的人还没开口,这媒婆先声夺人,用墨家的道理大喊道:“惟害无罪!犯禁为罪!法不成文之前犯的法不是犯法!”
她之前也买卖过女子,搞过祭祀骗钱,墨家内部原来本身就有祭祀之学,都是圈内人士,有些手段别人抓不到,墨家抓起来可是一抓一个准儿。
只是这些年收敛了手脚,也不敢造次,只是靠当媒人收个劳务费、混个婚礼上的餐饭才能维持生活。
做工又觉得累、去纺织又坐不住,也只能靠干这一行来谋生,也就是高柳这边的习俗还未改变,她的日子过得比起以前自然不如,可总还不差。
当时墨家的几个人便被这媒人气的笑了,为首的那个便笑骂道:“你们学别的慢,学这个倒是快。不是抓你的,你这几年我们也查了,确实也没干那些祭祀敛财、买卖婚姻的事。”
那媒婆是何等人物,人精般的女人,一听这话,立刻堆笑道:“墨家利天下之心,我也还是知道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