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下,夫英雄者,多有建功立业之心,佐君王竞逐天下之愿。
英雄是个和价值观息息相关的词汇,利天下者在认可利天下为大义的人心中自是英雄,但在不认可的人眼中英雄还有另一种含义。
庞涓自认英雄,自有想法。
只是这些想法想要实施,首先就要辅佐公子上位,并且在与诸侯的谈判中获得足够的名声,然后才有机会实行他所构想的军制改革。
如今西河局面,不战不和,秦军对峙与河南,双方因为墨家的存在,出现了这种谁也不主动进攻的局面。
这就为庞涓设想的政变提供了条件。
武卒的主力覆灭,但是尚有部分人驻扎在安邑附近,以防备出现当年晋阳之战的情况。
三晋都经历过那件事,盟友忽然反水的记忆太过深刻,不得不防。
密谋与暗流涌动之下,很快就得到了庞涓想要的答复。
…………
安邑附近的一座军营内,几个年轻人正在篝火旁说着话。
一个年轻人名叫浊,他的父亲不久之前战死,他父亲是武卒,于是他顶替了父亲的位置,进入军中以保证他们家的土地和免役免税的权利。
浊的家庭比较富庶,因为武卒是西河防御的核心,故而自从吴起创立了武卒制度后,并无人敢于轻动。
他父亲当年身穿三层甲通过了选拔武卒的考核后,家里分了三百亩地,一家人也不需要缴纳赋税和出劳役。
他的叔叔们也没有选择分家,而是一大家人一起过,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那个在外面用血税换来了一家人美好生活的父亲。
数次征战,几次天灾,三十年间原本的村社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那些需要服劳役的农夫多有破产卖地的,而他们家劳动力充足,又不需要服劳役和缴纳赋税,使得家中很快积累了足够的财富。
两匹马、两头牛,家中四个佣耕奴,原本的三百亩土地如今也已经扩大了七百余亩。
故而墨家的那一套学说,在西河武卒这里很难被他们接受。
父亲战死的消息传来,他很快就前去军中顶替。
临来时候,他牵走了家里的一匹马作为战马,如果战马合格便可以作为骑兵,否则就要作为步兵。
军中会提供兵器,但他临走之前还是前往城邑买了一套皮甲、一套马镫,还有一支小巧精致的燧石短铳,这些装备都不是军中提供的,但可以自备。
入军之后,负责检查马匹的是父亲当年的同袍,他牵来的那匹马本来并不合格,但是既然都互相认识,自然获得了通过,他成为了武卒编制中这几年编制出的武骑士。
武卒的战利品归私人所有,他父亲当年在上郡征战的时候,抢回来不少的东西,并且教会了他军中生存的本领:哪些战利品可以抢、哪些是自己的、哪些需要和同袍互分、袭击什么样的村社才有钱财和战利品等等。
入军之后,这种家庭出身的浊很快融入到军中。
只是这几日,同袍们的心情都不好,都在打听关于割地的消息。
临河一战,武卒大败,秦人侵并到了这里,有消息说可能要把河西的土地割给秦国。
许多人的土地和家都在河西,这关系到他们的生活。
听说,秦法严苛,要强制分家,不允许这么大的家庭存在。而且那些奴婢也有资格参军,若是立下战功,就可以转为庶民,从而可以分到自己的土地。
这于那些失地而成为奴婢隶农雇农的农夫而言,算是希望。
可对浊这些人而言,则是暴政。
墨家的那一套学说在西河传播很广,但是愿意听和相信墨家这一套的武卒很少,一旦有人真的暴乱,他们将是君侯手下最为坚定的镇压者。
临河一战对抗秦国,他们的父辈和同袍们也已经尽力了,可是秦人的骑兵更多、步卒更多,最终失败,可也让秦国无力长驱直入。
可现在,却有谣言说公子缓为了上位,愿意割让西河的土地给秦人,以获取秦人的支持,从而让各国联合反墨。
这消息从半个月之前就开始流传,有人推波助澜,自然传的飞快。
浊和同袍们在篝火旁,一名同袍就在那里小声骂道:“贵族们,没有一个好东西。”
“征战的时候,他们做了什么?难道他们杀的人比我们多?并没有。”
“可是呢,他们却被赏赐了几万亩十几万亩的土地,我们呢?父亲厮杀了一辈子,不过才有几百亩土地。这公平吗?”
“难道贵族们的嘴巴就吃的比我们多吗?难道他们能够吃几万亩土地产出来的麦子和黍米吗?”
发着牢骚的时候,有人接话道:“肉食者鄙,自来如此。”
另有人骂道:“不是好东西的人多了。商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盐如今卖的那么贵,从河东将盐运过来,纵是要赚一些,但也不能贵到那种程度。”
“还有那些卖甲的,从军前我去买一副甲,居然要那么多粮食。真是……哎,他们也不需要征战,只是藏在家里做甲,便可以吃的饱。”
新兴的军功小地主们看谁都不顺眼。
贵族们没有什么军功,生来就有那么多的土地;商人们利益极大,游走四方,逃避兵役,放高利贷,更不是什么好鸟;隶农们懒惰,总想着偷懒,不催促绝不会多干一点,更是让他们厌恶;西河这几年出现的羊毛商和毛毡作坊的作坊主,也让他们感到恶心,一群人唯利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