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池建于一年前,其时龙关落成不久,各关城中尚有诸多工事亟待修建,但元霁一来,便调动后军近半劳力,在山中择良地,伐巨木,仅用一月时间,便平地起高楼,凿华池。
此夜,月明如水,城南景阳山上,一片绵延的雕镂环池伫立,华灯倒映水中,不分天地。
池中戏台上,锣鼓紧凑,丝竹喑哑,小生折扇点晃,大嗓连唱:“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我先前只望他宽宏量大,却原来贼是个无义的冤家……”
池东边,雕镂第三层看台上,袁先军铁甲红袍,听得心不在焉。
看向景阳池,他赞道:“凿山城池,指挥使大人真是好手笔,昔年末将曾在绥京任职,彼时所见过的繁华也不过如此。”
元沛穿一身宽松的明黄丝袍,半躺銮椅上,“纵使去到不毛之地,王室威仪也不能丢。”
“单这一池,耗费便几近半城了。”袁先军感慨道。
元沛瞥他一眼,淡淡道:“我修建景阳池虽动用了些军饷,让下头那些不识好歹的榆木脑袋大惊小怪说要上绥京参我一本,但此事正合了仲父心意,他怎会怪我?再说东荒那帮罪民余孽如今藏头露尾,不过无胆鼠辈罢了,何须太过在意。”
他的语气很平淡,只因他的骄傲缘自血脉,乃是天生,身为大承王族,当然有瞧不起东荒道门的资格。
“文人向来眼界短小,只看得到身前脚后三分事,闹太过分,杀了便是。”袁先军自顾自酌了一杯,他杀过的文人都已数不清了。
元沛摇头,叹息道:“卿乃武人,只要武名,我要做王嗣,却要王名。”
袁先军心中一动,知道元沛这是让他表态。
元沛任白虎军指挥使已一年之久,袁先军有意接近,元沛却总若即若离,不把他当心腹,今日还是头回点拨他。
“坐镇中军已有许久,许久没见血,剑都有些钝了。”袁先军摸着腰间剑匣,“王上仁心,但总有些不识好歹的家伙,就让末将动手。”
“你倒是有心了。”元沛微微一笑,“至于我那堂兄的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袁先军此夜刚见到元沛,他将元霁动手对付他的事说了,元沛却淡然处之,甚至还听起了戏。心中焦急,却也不便催促,眼下元沛终于再度提起。
元沛继续道:“依元霁的秉性,若非胸有成竹便不会轻易动手打草惊蛇,就算是试探,也断不会用如此明显,待你察觉时,来的便会是雷霆万钧的手段。”
“这么说来……不是他?”袁先军一怔,这城中有理由对付他,又敢对付他的,便只有元霁一人,想让他死的人,定是他死了有利可图的人,他从一小小军卒到一军大将,认的便是这个理。
“八成不是。”元沛慵懒地倚在銮座上,又继续听起戏来。
“这……”袁先军也不便追问,目光虽然也落在戏台上,心中却在思索,容玉难道真是自尽?
这些日子是有些冷落了他,但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这时,有下人禀报元沛说有人求见,元沛应了后,一个青衣人走上看台,来到元沛身边,低头对他耳语了几句。
元沛听罢,挥退青衣人,面色有些不好。
袁先军心里也跟着一同沉重下来。
“有坏消息了。”元沛叹道。
“请说。”袁先军皱起眉头。
“今夜有线人见到我那堂兄出现在白虎军左近,若单是你府里死了个男宠,断不会惊动到他,他既然来了,想必手中就有了你的把柄。”元沛转头定定看向袁先军,“你好好想想,可有什么把柄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此言诛心,袁先军若不愿说,元沛当然也不会再将他当成心腹,他若说了,那当真就是递了投名状,把身家性命都交到元沛手里。
毕竟是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人,没这么轻易被人三言两语就唬住,袁先军沉吟了片刻,摇头道:“实不相瞒,末将虽不能说清正廉明,但做过的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元沛笑了笑,摇头道:“看来是我多心,也罢,就当没有这事吧。”
袁先军拿捏不准元沛究竟是什么心思,说道:“他定是抓不到我把柄,便敲山震虎,要让我自乱阵脚。”
“有这可能。”元沛道。
“指挥使大人以为该如何应对?”
“你以为他是敲山震虎,敲回去便是。白虎朱雀二军有阵子没演武,那帮闲散丘八也该手痒了,你去找赵功武,与他再约一场罢。”元沛手指轻轻叩击扶手,随意道,“上回不是说你手下新来了个高手,与朱雀军对上也有赢面了么?”
“是有了。”袁先军道。
“那还等什么,做事趁早,你先去吧。”元沛挥了挥手。
袁先军看出元沛态度比先前冷淡了些,知道是因自己没给他交底而不满,也不多留,当即告退。
那身红袍隐没在池边的黑暗中。
元沛不动声色看着戏,片刻后,一场唱罢,歌舞止歇。
“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开口,那青衣人又影子般出现在旁侧。
“不错,元霁麾下谋士练飞霜通晓望气之术,属下虽学艺不精,但用师门所传先天罗盘也看了出白虎将军府邸龙气散乱。”
方才,元沛并未告诉袁先军这些话。
“龙气散乱,若非军心动荡,便是将印出了问题,难道袁先军竟擢取将印龙气用作自身修行?”元沛剑眉微蹙。
青衣人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