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是一个念旧情的人,昔日他担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的时候,却是没少跟潘季驯这个人打交道。
虽然他跟潘季驯的关系没有过于亲密,但总归算是广东的旧识,当即让林金元将人领过来。
潘季驯是嘉靖二十九年的三甲进士,初授九江府推官,后任监察御史,累历担任广东巡按御史,出任北直隶提学巡御,今回升任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
其仕途顺畅,固然跟他的个人能力有关,只是在时下的官场,若是在京城没有强硬的后台,却是不可能从正七品的言官留京出任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
潘季驯的贵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位高权重的吏部左侍郎董份。潘季驯跟董份同为浙江湖州府乌程县的同乡,还曾经一起进县学,其仕途上正是得益于董份的扶持。
任谁都没有想到,后世大名鼎鼎的名臣竟然跟一位大贪官有着如此紧密的关系。
林晧然有认真地窥视过潘季驯这个人,跟着大多数追求权势的官员不同,潘季驯对名利并不热衷。他的性子显得木讷和老实,算是典型的学者型官员。
林金元将人引到书房的外厅,潘季驯跟着林晧然的地位又拉开了很大的差距,却是恭恭敬敬地朝着林晧然施礼道:“下官拜见少宗伯!”
大理寺少卿的官品和地位都不算低,只是面对着身居礼部左侍郎的林晧然,已然是站在小山头仰望着一座山峰般。
“时良兄,请坐!”林晧然对这位后世的大名人还是比较重视,审视着这个憨厚的中年男子并指着旁边的座椅微笑地说道。
潘季驯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哪怕林晧然的资质和年纪都不如他,但人家的地位却是摆在这里,故而又是规规矩矩地拱手谢礼道:“谢少宗伯!”
林金元深知林晧然对这位大理寺左少卿很是重视,亦是送来了上好的茶水。
林晧然不紧不慢地轻呷了一口茶,便是开门见山地道:“时良兄,你回京主动登门可谓是寥寥可数,此次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潘季驯并不是一个擅于交际的人,虽然两年前便回到了京城先前出任北直隶提学御史和大理寺左少卿,但主动登门拜访的次数并不多。
“下官确实是有事相求,还请少宗伯过目!”潘季驯将茶盏放下,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份稿子上前呈给林晧然道。
林福一直守在门前,看着潘季驯靠近林晧然,却是警惕地盯着潘季驯。不过看着潘季驯没有不当的举动,猜到这个人应该是谋官而来。
由于很多地方督抚都是由廷推而出,故而拥有投票权和影响力的十九叔成为各自巴结的对象,这种上门谋官的官员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林晧然满脸狐疑地接过那份稿子,先是诧异地抬头望了一眼潘季驯,然后这才低头借着烛火查看稿子中的内容。
却见稿子上面不仅有着大量的数据,还配着画工精湛的河道图纸,看到最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显得疑惑地说道:“时良兄,这是很规范的束水冲沙的工程,这份图纸不曾有问题!”
由于他的出现,这“束水冲沙法”已经成为他的一个杰作,而他毅然是大明的权威水利专家。只是他认真地查阅,并没有显得有什么问题。
“少宗伯,不知工程总造价可妥当呢?”潘季驯刚刚一直观察着林晧然的反应,却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林晧然虽然不是工程师出身,但毕竟掌管雷州府、广州府和顺天府都没少推动工程项目,看着这上面一笔笔精细的开支,便是轻轻地点头道:“这里每一笔花费都很合理,这个束水冲沙工程大概便是这个数,只是总共耗费十万两却是过于理想!我昔日主持修建雷州码头之时,因台风天前后不得不休整小半个月,无奈增加了一成的费用。同样的道理,这个束水冲沙工程需要考虑到天气耽误工期的情况,故而再提高一成的开支更为合理!”
“下官当真是找到行家了,明日便到钦天监去查阅,争取数额更为切实!”潘季驯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旋即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晧然用手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显得颇为意外地抬头询问道:“时良兄,你这唱的是哪一出?”
潘季驯并不瞒林晧然,将茶盏放下并拱手回应道:“河道总督衙门打着束水冲沙法的名义治理黄河,结果就在刚刚的那个河段,我这阵子认真核查费用仅为十万两,但河道总督衙门却上报足足耗费了八十万两!”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是透着一份痛心疾首。
林晧然心里亦是暗叹一声,虽然早知道地方贪污腐败很严重,但看着近七十万两被那帮官员贪掉,心里亦是颇为无奈。
到了这个时候,他亦是明白潘季驯主动找上他并非为个人私利而来,而是想要他这个“水利专家”帮忙进行论证。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水,对这贪墨的官员亦是生了恶念,便是认真地询问道:“时良兄,负责这项工程的官员是谁?”
“去年朝廷本是任命吴春芳出任河道总督,但吴春芳刚刚抵达济宁又被改任两广总督,而这项工程当时真正的负责人则是河道同知周永清负责!”潘季驯讲明情况道。
林晧然在脑海搜索着这个人,却是恍然大悟地道:“可是那个因白马坝崩堤而被关到大理寺的官员周永清?”
官场的很多事情其实都瞒不过他,但很多信息都是储存到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