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丹凤两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
徐阶的嘴里念叨着两句话,这话是越琢磨越有味道,仿佛是突然嚼到了槟榔,在品尝到那咀嚼的爽感后,根本就停不下来了。
这自然不是一篇完整的青词,连短小精湛都构不上,他跟严嵩随手都是数百字的青词。只是这仅仅六十六个字,却要重于他平时的文章。
好文章易得,但妙句却难求。特别这“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简直能插到圣上的心坎,圣上怕得兴奋地来回走动了。
虽然大家是替圣上给神仙写青词,但这青词其实哪里是真给神仙看的,其实还是给圣上一个人看。
只是很多人都没有弄清这点,当真是可笑至极。或许是弄清这点,但又过于自作聪明,用那些令人肉麻的词儿来拍圣上的马屁,结果却拍到了马腿上。
当然,他当初亦是很长时间才弄清这一个最浅显的门道,写出了符合圣上心意的青,成为大明朝的内阁次辅。
但如今,这个年轻的书生不仅看到了这个门道,而且还用最高超的语言拍出了一个无比精妙的马屁,当真是一个妖孽。
一念至此,他扭头望向这个年轻书生,不得不重新进行审量。
这人年仅十七岁,师出名门,去年第一次参加科举,一路拨得头筹。今年更是以广东解元的姿势参加了会试,若是中得进士,定然名扬整个大明,成为无数学子所津津乐道的偶像,亦会被传为一段佳话。
面对着这种妖孽,哪怕他是大明的次辅,仍是看到了一丝威胁。
“狗屁不通的文章!”那个肥胖的三品官员却是冷漠地点评,然后望向地上的两人冷哼道:“我看这几个都是草包,故意使这些手段来蒙混过关!”
“徐阁老,他们二人该如何处置?”懂些医术的官员站起来,朝着徐阶拱手问道。
“这还用问的,当然是将他们带下去关起来,就凭他们写的狗屁文章,咱都可以直接给他们治罪了!”肥胖的官员插话,抬头看到段千户领着人进来,又是大声地招呼道:“段千户,将他们带下去关起来!”
林晧然仍然在强撑着,虽然决定跟着杨富田和宁江同甘共苦,但却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倒下。如今看着这顶扣下来的帽子,心里免不得涌起一份悲戚。
他们已经饿得体乏无力、头昏眼花,却不考四书五经,而是要他们写这些艰涩的青词。如今咬着牙写出了一些青词,结果却成为“狗屁文章。”
林晧然并不傻,已经觉察到这其实是一场阴谋,这些人由始至终都不打算还他们清白,而是挖着这一个坑等他们跳。
如今看来,丁世美说得没有错,这场舞弊案甚至涉及到次辅徐阶,案情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南京礼部尚书王用宾涉案,那些乡试主考官亦未必干净。
他们广东虽然没有涉案,但某些大人物显然是想将水搅浑,所以试图将他们从白变黑,让他们广东陷入这场舞弊案中。
这一刻,林晧然深切地感受到,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弱小到无法为自己争得一个公正的裁决,而是成为了大人物随意戏耍的猴子。
“还愣着干什么,走吧!”段千户示意二个手下将地上的二个人抬下去,同时对着还能站立的林晧然冷冷地催促道。
林晧然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门外的天空,发现天空很是昏暗,但他记得今天是一个艳阳天。心脏砰砰地跳动,身体亦是摇摇欲坠,但他却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
虽然他知道很难改变这个命运,但却不选择屈服,亦不会在这里倒下。他这一世,不再是一个人的人生,而是他跟妹妹二个人的人生。
“将他们都放了吧!”
却是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在这个大堂中响起。
堂中的众人顿时一愣,刷刷地寻声望去,发现竟然是徐阁老的决定。
“放了?”肥胖的官员以为听错,不由得诧异地再问一遍。
“是的,……放了,他们的文采很好,并没有参与舞弊案!”徐阶眼睛复杂地望了一眼林晧然,然后很肯定地点头。
砰!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重重地摔在地上,林晧然似乎都来不及高兴便是倒下了。
意念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有时能让人跟白杨般坚韧,有时却又让人如害羞花般内敛。当那句期待以久的话传来时,意念便不再支撑这具脆弱的身体。
眨眼间,时间已经到了二月底。
自从舞弊案传出后,整个北京城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每天都有最新消息出炉。有些是真实的,但更多的是谣言。
但随着案情越来越明朗,谈论的声音渐渐停歇下来。王用宾已经被押往京城,福建成了一桩铁案,湖广和南直隶有不少考生已经认罪,只有广东还不能确定下来。
会试发榜的日子已经渐渐临近,大家关注的焦点亦从这起舞弊案移开,特别是参加会试的数千名考生,都转到了即将出炉的会元榜单上。
虽然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大家历来都热衷于猜测会元花落谁家。
江西的严东海,江浙的徐渭和毛惇元,福建的林士章,这四个人成为了最热门的会元之选,各大赌坊亦是推崇这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