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海康县大堂。
这个公堂虽小,但两边的刑具一应俱全,十二名手持水火长棍的高大衙差分列公堂两侧,呈现着这个时代官权的至高无上。
正常而言,这县大堂没有什么理由会升堂,特别在知县空缺的情况下,更不会有什么事情要由县衙主持。但事实上,今天这里确实要开堂公审。
却见身穿朝廷四品公服的分巡道刁大人走到公桌前坐下,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眼睛隐隐透露着疾恶如仇,浑身散着一股浩然正气。
关于大明当下的官场,渐渐形成一种官场丑态:以貌取人。长得方正脸的官员,往往更容易得到提拔,甚至都不看这位官员的品行和能力。
刁南就是沾得了长相的光,故而比大多三甲进士要幸运,官途至今还算顺畅,最近他更是有可能再进一步,成为广东提刑按察使,掌管一省的司法。
亦是如此,他的底气要远高于一般的分巡道,甚至隐隐要以“粤西王”自居。
“升堂!”
刁南背靠着海月牙儿屏风,头顶着公正廉明匾,目视着堂下,脸上不怒自威,一拍惊堂木沉声道。
“威——武!”
十二名身穿整体公服的衙差将长棍用力地捣在砖板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咚咚”声响,齐齐地张开嘴唱道。
吁……
堂下站立着近百名围观百姓,而站在最前头的十几个妇人却发出了倒喝彩声音,矛头却是直指堂上的分巡道大人。
在大明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民斗官几乎是不存在,哪怕是这般公然表达心声的举动,亦很是罕见。只是今日的分巡道大人,却是享受了这种待遇,成为一些百姓公然抗议的对象。
事情的起因正是今日公审的案件,这些人不满于分巡道的这个举动。
“带人犯韩梦儿!”
刁南听到了这些喝倒彩的声音,眉头微微蹙起,但却是初衷不改,一拍惊堂木沉声地道。
别说是几个民妇反对,哪怕是千百名民妇反对,他亦不可能妥协。这事关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政治斗争,他又怎么可能会退缩呢?
很快地,身披着枷锁的韩梦儿被押上堂来,那纤瘦的身板穿着宽大的白色囚衣,神情悲切,显得是那般的楚楚动人。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让这个对新生活充满憧憬的花季少女再次经受历难,接受到死亡临近的一种煎熬。
“梦儿,打起精神来,你是无罪的!”
张敏和苏娘等人就站在人群前面,看着韩梦儿被押上来,张敏便是大声地出言鼓励道。
有些恍惚的韩梦儿寻声望去,看到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眼眶当即就湿润起来了。
对于她是否犯罪,是否应该被砍头,她其实是迷茫的。
在刺伤赵五的时候,她确实有要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决心,不想嫁给这个欺男霸女的恶汉。只是她这个抗争,终究是有违礼法,据说是真要被砍头,所以她当初甚至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过很是庆幸,虎妞的哥哥判定赵五是朝廷的逃犯,故而认定她跟赵五的婚约并不成立,选择免掉了她的过错。
面对着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判决结果,她现今却不知何去何从,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罪,是不是该被推上砍头台。
突然听到张敏的声音,听到那无比坚定的话语,她的鼻子一酸,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在这一场浩劫中,她觉得最大的收获便是认识了这些好姐妹,得到了这份沉甸甸的友谊。
刁南看着押上堂来的韩梦儿,却是面沉如水,按着流程沉声发问道:“堂下何人!”
“民女韩梦儿!”韩梦儿仿佛背后有了力量,并不以罪人自居。
刁南眉头微蹙,一拍惊堂木寒声道:“汝可知罪!”
“民女不知!”韩梦儿被惊堂木的响声吓了一跳,但咬着下唇抗争道。
“汝所犯之事人神共愤,现仍不知悔改,给本官拶刑侍候!”刁南脸色一变,当即就要用刑。
拶刑,这是一种用竹板夹手指的刑法,对于手巧的女工无疑是一种摧残。特别韩梦儿本是联合作坊的女工,这种刑法无疑是毁灭性的,虽然不会致人死亡,但将来活计怕是要丢掉了。
“大人,民女不服,凭什么要对梦儿动用拶刑?”张敏听到这话,当即就在堂下大声地发出了抗议。
“堂下何人喧哗!”刁南早看张敏不顺眼,这时盯向她沉声道。
“民妇张敏!”张敏本是泼辣性子,这时便是针锋相对道:“大人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就对韩梦儿动拶刑,民妇一百个不服!”
“你这女人真不知好歹!韩梦儿犯下意图谋害亲夫的重罪,分巡道大人如今是宣教于礼法,你休要在这聒噪!”一个德高望重的乡绅站出来对张敏训道。
“我呸!你这个老货还有脸站在这里,当初你给一个朝廷钦犯说亲,你就是赵五的共犯,今天就应该公堂审你!”张敏轻啐一口,然后指着对方咬牙切齿地道。
这个德高望重的乡绅当初确实是帮赵五牵的线,只是他的地位摆在那里,所以从来没有人敢指责他的不是,现在听着张敏说他是共犯,当即气结地道:“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这一切皆因她爹娘贪财,跟老夫毫无关系!”
“你现在倒是推得一干二净!昔日将梦儿推入火坑,今日还想推梦儿上砍头台,你这老货心肯定是黑的!”张敏本就憋着一肚子气,这时亦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