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陈安便直奔上艾而来,途经柳云山,就见山上已有赵军旗帜,不禁叹息道:“势难进取了……”
上艾之北,西有山而东有涧,其间十余里地,道路还颇为崎岖坎坷,是进易退难之势。原本计划,由北宫纯留在西北方的平原上设伏,陈安率半数骑兵直逼上艾,诱使守军出战;可如今柳云山上已有赵军,万一趁机下山,断我后路,那前军就不大容易撤回去啦。
陈安不禁恨道:“枢部所绘地图,太过粗疏,图上如何不说此间有山啊?!”
他这就是故意挑刺儿。一则乐平郡在辖区之外,枢部根本不可能派人过来仔细勘测,而沿用从前的舆图,以这年月的地图绘制水平而言,别说地形了,城池差出去几十里地都是常事;二则乐平郡西部本有两岭山纵贯,地图上标注得很清楚,只不过柳云山更突出一些罢了,而此等小山,一般地图上谁会标啊?
陈安不敢继续南下,于是来至山下叫阵,陈剑只以箭雨相还,坚不肯出。陈安诈退,陈剑却也不下山来追……就这样对耗了半日有余,支屈六的主力赶到了。
陈安自然远布哨探,得信便即启程北归,但是故意跑不快,要诱引支屈六追将上来。支屈六先会合陈剑,询问他对敌军的看法,陈剑答道:“此前传报,敌骑三千,而今所来不过半数,且末将在山上,观其退不甚疾,这分明是诱我前出,欲图夹击啊。将军还须仔细。”
支屈六笑道:“凉州大马,纵横无前,唯来此山岭之中,恐怕无其用武之地,是故欲诱我前至平原决胜也。”命令胡汉降将刘朗与陈剑合兵先行,自己仍然不紧不慢地跟随于后。
翌日北出二十余里,这就下了平地了。果然陈安转身来攻,战马驰骋,箭如雨下,射得赵兵几乎抬不起头来。刘、陈二将排布方阵,艰难而前,复尝试立营,却被陈安派小队骑兵反复骚扰,导致营寨始终扎不起来。
当日晚间,北宫纯又应陈安之请,一起来夹攻赵军,赵军几乎崩溃,全赖陈剑端立阵前,拉弓射敌,虽然在黑暗中仍能十中七八,好不容易才将晋骑迫退。
次日清晨时分,突然间人喊马嘶之声大起,原来支屈六绕路攀上了东面的文昌山,随即蜂拥而下,直入平地,十数个方阵排开,中以骑兵联络,一步步地直逼晋阵。北宫纯、陈安挥师与攻,却被支屈六高踞山上,俯瞰战场,挥舞旗帜作调度,导致晋军激战半日,始终寻不到胜机。到了午后,刘朗、陈剑也终于恢复过来了,即从侧翼发起猛攻,北宫纯不敌,首先败退,陈安亦只得打马而走。
支屈六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把晋骑朝西方压逼,北宫与陈二将数次尝试绕路反击,却终因平原太过狭窄,且支屈六复使大将张进率领数百骑衔尾而追,使晋骑不敢作大范围的机动,导致难以扭转战局。
骑兵固然在平原上的冲击力几乎可以完败步兵,但本身消耗却极大——人要吃喝,战马亦然,且马吃食的时间可比士兵要久——论起久战的韧性来,往往不如步兵。故而连战数日,晋骑多数疲累,眼瞧着心爱的战马也要掉膘……二将无奈之下,只得狼狈退出了乐平郡。
支屈六登上寿阳山,眼看晋骑络绎向东而去,这才不禁长舒了一口气,顾左右说:“我昔日在洛阳附近,也曾与‘凉州大马’较量过,的是骁勇。然而今日的晋骑,却又比过往更识进退,向来都是裴文约统驭之功也。”
石泰建议说:“晋骑既然飏去,将军可挥师下山,直迫广牧,抄掠野民,以威吓晋寇。”
支屈六摆手道:“不必画蛇作足。我既逐晋骑,裴文约知我有备,不敢再如这般止遣数千人来。境内晋……赵人本就三心二意,晋寇入境,却不重杀掠,此必裴文约之命也。裴公实怀仁心,而我若以暴力还新兴、太原之民,恐怕人心皆当向裴,于我久守乐平不利。”于是留下陈剑,修复山麓壁垒,自己收兵而归。
不过他没有返回沾县,而是屯兵上艾,以便巩固西北边境的防御。
再说北宫纯、陈安二将返回晋阳,向裴该请罪,裴该笑着安慰他们:“卿等得入乐平,虽为逐出,折损却不甚众,顶多无功,安得有罪啊?”于是召集诸将吏,命二将详细介绍数日间的战事,以便分析和检讨。
听完描述后,刘央首先表态,说:“若二位将军突破寿阳山后,即南下受阳,则羯贼途远难救,然亦不能深入。今既深入,足以威慑羯贼,查其行止,实无失策。可惜兵少,且地形复杂,乃至为贼逐出。”
裴该点头,说确实,观二将之用兵,没有什么大毛病,然而——“支屈六我所素知也,骁勇鲁莽,而不期竟如此知进退……”支屈六的用兵更没毛病,而且战略目标很明确,就是把你们给轰出来,明明兵数多过好几倍,竟然毫无打击溃战甚至于歼灭战的意图。这画风就不对啊,这还是我认识的支屈六吗?
以骑兵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再加所命都是精骑,北宫纯和陈安也为宿将,倘若支屈六敢在平原上谋划击溃战甚至于歼灭战,相信二将必有转败为胜的机会。怎么小支变得这么谨慎了?而且既逐二将,重临寿阳山,他竟然都不想着冲出来劫掠广牧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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