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张敬靠边站了,徐光渐有取而代之,重列季军之意。故此严震建议,程公你若能与徐季武冰释前嫌,再拉拢世家集团,矛头对外,一起拮抗张宾,就有可能继续压制张宾,免其成势了——起码来说,张宾不敢一回朝马上就向你报仇啊。
程遐闻言,捻须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才说:“且试言下策。”很明显,这个主意具备一定的可行性,却不能真使程子远心动——万一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再把徐季武给纵放成自家的强敌,或将得不偿失啊。
严震就问程遐:“天王之诏,已到尚书么?程公可能隐而不乎?”
程遐连连摇头,说这怎么可能——“张太傅何许人也?天王日望其归,如何能从中动手脚?”你想按下诏书不,让石勒等着等着,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不是开玩笑呢嘛!
严震叹息道:“如此,只可行下策矣。”随即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可急下诏,云天王期盼之殷,命太傅急归,则太傅必然弃军卒,快马简从而南。我闻天王败归,消息传开,郡县皆不安稳,刁民作乱者比比皆是。尤其高阳、中山之间,盗贼纷起,途不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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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果然盼着张宾赶紧从幽州返回,所以第二天一早就问程遐:“朕召太傅还朝,尚书已行文否?”
程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臣自知陛下渴念太傅,又岂敢疏忽懈怠?昨日晚间,便已命快马疾驰,往幽州送诏矣。”
石勒点头道:“如此甚好——则在卿算来,太傅几时可归啊?”
程遐抬手点算道:“襄国、涿县之间,虽然一马平川,却有八百里地,快马传诏,少者六日,多则十日。倘若太傅亦忧陛下,不俟驾即来,终究年纪老迈,所行不能过疾,亦须十余日。则本月之内,太傅必不能至,即便一月后归,亦不算迟啊。”
石勒不禁叹息道:“朕深悔当日,不当遣太傅往幽州去……”即便不带着张宾从征,就让他坐镇襄国,那自己一回来就能跟他商讨巩固领土,以防晋人趁胜深入的策略啦。
如今河北地区的情况很不好,石勒还没回到襄国,战败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去,很多为羯赵武力压服的地方势力就此蠢蠢欲动。虽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夺城据县的大规模叛乱,但小股盗匪层出不穷,隔绝官道、劫掠民众,甚至于袭杀官吏,奏报如同雪片一般向襄国汇聚。
晋人目前还被石虎堵在朝歌,但可以预见的,一旦破朝歌而北进——或者是石虎败了,或者是一月之期已至,石虎主动撤退——各地盗贼及其身后主使,必然群起响应,羯赵的势力很可能就此崩盘……
石勒是真有点儿后悔,当初为什么跟石虎约定了一月之期呢?早知道国内是这种状况,我就命他钉死在朝歌,坚决不准后撤了!
然而石虎就几千兵马,就石勒的判断,能够守得住半个月都算侥幸了……好在张宾预先密书于魏郡、广平之间的各城守将,要他们做好应对败局的准备。程遐在得闻败报后,更是急忙从冀州调派戍守兵马,以充实南线。
但这也就造成了冀州各郡县守备兵力不足,盗匪四起,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加以剿除……
程遐、徐光终究是文吏,张敬之言石勒又不肯再听了,其部下诸将,多是老粗,缺乏大局观,唯蘷安、孔苌二人有些战略头脑,偏偏一个在上党,一个在文石津战败逃去,尚未归还……所以兵马的调动,布置南线各城的守备,乃至对匪徒的进剿,几乎全都是石勒一人伤脑筋,无人可以分忧。
石勒当然会想念张宾啦,倘若太傅在,必不使朕如此踯躅劳碌也。
而且新败之后,兵力大损、士气更蹙,一旦晋人长驱直入,根本拿不出什么机动兵团来抵御,只能寄望于几座要害城砦的守备,纯属坐困之势。其实晋人都不必要一路直往襄国杀来,大可以自沿边郡县始,徐徐侵削,日取一村,旬夺一城,持续给羯赵政权放血。
故而唯一的应对之策,就是收缩防线,自上党、乐平,召蘷安和支屈六率生力军回援,这样才有希望在局部战场上打一两个小胜仗,遏阻住晋人侵攻之势。问题就此放弃整个并州,未免太过可惜了,而且如今所直面的,只有祖家军,而若裴军再经上党而逼太行各陉,己方所受到的压力或许将会更大。
所以石勒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行此壮士断腕之计,这事儿没法跟程遐商量,他也不想再跟张敬研讨,唯有寄望于张宾还朝,或者孔苌顺利地逃回来了……
就这样等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迎来了建平二年的岁末。眼看正旦将至,程遐忽有奏上,说刚得到消息,晋主下了禅位之诏,裴该于洛阳郊外筑受禅台,期以岁末践祚登基……
石勒闻报,不禁愕然,脱口而出:“前月于荥阳御我者,是裴耶,是祖耶?”
明明是祖逖打的我嘛,那么祖逖挟战胜之势,回师逼宫,受禅代晋,犹有可说——当然啦,实际上因为有裴在,所以祖不敢那么干——怎么祖逖打赢了,裴该倒趁机上位